这一下，连谭少宗都惊讶了。
“祁颂，你没病吧？”
“就是！”穆子修说完就伸手去探他额头，谁知被他反手一扣，痛的哇哇大叫。
“农夫内心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元祁颂自顾自说完，起身朝他俩潇洒的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穆子修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谭少宗凝眉，“估计是这次跟着元将军到塞外打仗，历经生死，成长了不少吧。”
“那这块玉怎么办？”
“玉肯定是不能拿去卖的。”望着玉上篆刻的‘元’字，谭少宗收好后对身旁侍从吩咐道，“立刻去附近回春堂拿一支百年人参，遣人送到宋府给那位四娘子。”
“是。”
“记住。不得对她透露半点消息。”
侍从走后，穆子修暧昧打趣道，“少宗，做了好事何不让人家姑娘知道？”
“我可不想有人为报恩要以身相许。”宅门深院里的女人，心机大多深重，一旦缠上有权有势者，赶都赶不走，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穆子修点点头，望着地上摔碎的酒壶，心疼道，“我的秋露白，你死的好惨啊！”
“行了。呆会儿让人再给你来一壶就是了。”
“你不陪我？”
“母亲和妹妹在远香亭赏雪，我得去陪陪她们。”谭少宗说完，也跟着离去。
“你……算了，我也回去！”
——
早上纷扬的小雪到了晌午时分，眨眼变成鹅毛大雪。
北偏院西厢房外，八归站在檐下，边跺脚边使劲搓着冻红的手，急道，“眼瞧这雪越下越大，四娘子怎么还没回来！”
“解红，不用管我，你快……快去看看四娘子……”厢房内，兰姨娘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咳道。
解红忙上前轻拍她后背，眼中含泪，“主子。您一定要挺着，四娘子很快就把人参借回来了。”
兰姨娘惨笑，“我太了解太太的为人了。咳，她宁可扔掉也不会……不会救我……”
“……”解红是丫鬟，也不敢私下非议主子，只得含泪为兰姨娘拍背顺气，端茶递水。
只听外头八归惊喜的喊了一声“四娘子”，然后又慌慌张张道，“我的主子！你怎么冻成这样儿了！快进屋暖暖！”
四娘子身上堆满雪花儿，手脸冻得通红，任由八归上前将她抱住，往屋里扶。
“丁儿！快拿手炉来！”八归见自家主子冻成这样了，慌的没了神儿。连喊几声后，又用力拍了下自个儿脑袋，“瞧我这蠢记性！丁儿去书院接诚哥儿去了。”
“……”
“嗨！手炉找着了，可是没炭火……”八归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在旁念道，见四娘子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冻僵了一般，她这才急了，扔下手炉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用力搓揉。
“……”
“四娘子，还冷吗？”
四娘子这才仿佛有了知觉，她冻僵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拂去八归的手，哑声道，“八归。我到里间看看姨娘。若呆会儿有人来了，你通报一声。”
八归望着与平日有所不同的四娘子，愣了下，点点头。
推开门，听到漏风的窗纱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四娘子觉得就好像有一把匕首扎进了心窝子一样，疼。
解红识趣的退了下去，给她俩母女俩留下最后相处的时间。
“四娘子……”兰姨娘看见四娘子进来，惨白的脸上顿时绽出笑容，她这一笑，竟像是将春意带来了一般。
其实，兰姨娘，真的很美。
她的美，不会让人一眼惊艳，却总是在想起她时，意犹未尽。
四娘子的长相便是随她，但眼神却比兰姨娘要多几分灵气，五官亦多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
“傻孩子……”兰姨娘看见自己女儿狼狈的模样，心疼的搂进怀里。若不是她没用，又何苦连累女儿受委屈。
四娘子任由兰姨娘将自己紧紧抱住，她知道，兰姨娘的时间不多了，她索性闭嘴，想多听兰姨娘跟她说最后几句话。
“咳……咳……”兰姨娘边咳边道，“我这一生，最后悔便是，对他用情至深。”
当年，兰姨娘是宋大人最宠爱的一位姨娘，在这府里，地位甚至已然超过了大太太。可是随着宋大人官位不断升迁，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搬进这偏僻破旧的北偏院里，也不与那些女子日日争宠。
她对他，是用了情的。正因有情，才不愿两人的感情有任何杂质。
她不肯与那些攀炎附势的女子站在一处，为了各种目的，去讨好心爱的男子。
她的深情，她的骄傲，没有换来他的回头，却换来十年的冷暖自知。
“孩子，一定要记住，将来若遇上倾心的男子，除非他答应非你不娶，否则……”兰姨娘说到这儿，流泪苦笑，“姨娘知道，这只是个梦罢了，但如若真有那样的男子出现，你就嫁了吧。”
四娘子紧紧抱住气息渐弱的兰姨娘，用力点头。
“还有……你弟弟诚哥儿……姨娘不在了，最担心的就是他了……”兰姨娘呼吸越来越重，却仍不甘心就这么闭了眼，“你一定，好好护他。别让他落入太太之手……”
四娘子再次点头。
“你……姨娘很放心……很放心……”兰姨娘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不肯撒开。
这时，门“咚”的一声被推开，十岁的诚哥儿哭着奔到床前跪下，口中哭喊道，“娘！娘！”
一直沉默的四娘子静静开口，“诚哥儿，你喊错了。”
“……”
“咱们的母亲正在远香亭赏雪，记住了吗？”四娘子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藏在里面。
诚哥儿的小身板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死死咬住唇，用力点头，眼里尽是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