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64):公子不是早作游学之想?
“哥,哥,哥……”
其实王大河一直都在装死,直到兰子他们几个都消失在前面弯道的黑影里,再也听不见马蹄声,这才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挪凑过去,轻轻地叫唤着。
两个丫鬟各刺了他一剑,都在腰部,却不知那儿系了个旧褡裢。
本是带来收钱的,原以为赵家打赏会很多,不带个口袋就怕没地方装,带了真搭在背上又怕焐出痱子,于是横系在腰间了,没想到却救了自己的小命。
尽管赵家打赏不多,这会儿看来也是恰到好处,一个五十两的大官锭替他直接挡了一剑,另一剑也叫另一个五十两先给格了一下,然后就走偏了——这也是剑的通病,轻灵却过于柔软——只把腰部的赘肉划了一个口子。
适才人家忙乎救人,撤退,他也偷偷摸过了,顺便把褡裢收紧了一点,裹住了伤口。
那个小丫鬟可怜又可笑,显然是初出茅庐,毫无江湖经验,加上再没一点赶尽杀绝的戾性,胆子小的出奇,就这么随随便便,轻轻易易叫人混了过去。
“唔……”
似有似无的一声,然而王大江的身子却没动弹。
王大河急了,连忙爬了过去。一摸,鼻孔里还有气。
正要去抱,忽听王大江哎哟一声,估计是碰到伤口了,连忙松手,借着篝火的余光,只见后心正中有个伤口,正在渗血。
再找别处,虽然不少刮擦,但都没有后背严重。
“哥!挺住,我拿药去。”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兄弟俩干的就是刀头上舔血的营生,所以马兜子里常备些急救药物。
适才覃家小妮子只是掳走了一匹辕马,其余的东西都在。
王大河忍着腰部的伤痛,先找出粒急救丹让他服下,然后包扎伤口。
“头!”
没等他忙完,手下几个人居然又悄悄地摸回来了。
原来他们就没跑远,只是害怕对方一时性起,连带他们也不饶过,才躲得远了些。
覃家人离开,也都看到了,直到认为他们不可能再折返,才敢回来。
王大河正愁如何带哥哥回家,来得正好,赶紧让把囚车收拾起来。囚笼都扔了,蓑衣垫底,让王大江趴到车上,自己也不能骑马,就躺哥哥的旁边。
直到辚辚车声再也听不见,一切重归于平静,方才从坡上黑影里缓缓踱出两个人来。
“大师,您刚才的做法是不是有点故弄玄虚?”
少年走在前面,脸上多少有点不屑。
“阿弥陀佛……”
胖大和尚稍后两步,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映在脑门上有点亮。
“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少年显然有点耿耿于怀,又诘道:“您就断定那个毛孩能够领会您的意思?”
和尚先宣佛号,回道:“阿弥陀佛,意之所至,力之所及……”
“凭什么?您就能相信他终究会以您的意志为意志?”
“毕竟贫僧救他在先,应该知道贫僧对他毫无恶意……”
“事在一刹那间,兔起鹘落,别说言传,只怕意会都是不够,就凭您的想当然?”
“阿弥陀佛,前番救他脱出囚笼,贫僧自天而降,更是猝发,那厮不仅没有出声,相反十分配合,可见那厮心智纵然不全,倒也不失灵清,故而贫僧也就有了信心。再说那小丫头竟会如此拼命,事起猝然,本就出人意料,恰巧那厮也正有意出手相救,只怕一时不及,贫僧不过只是稍加助力而已……”
“岂只助力?”
“阿弥陀佛,仅是助力……”
“是不是武艺练到大师这种程度,欲人生则生,欲人死则死,全在您的一念之间?”
“阿弥陀佛……”
“真的大师,请恕晚生直言,总觉得天下人在大师眼里不过是一个个玩偶……”
“阿弥陀佛……”
“不知晚生在大师眼里当为何物?”
“阿弥陀佛……”
“是为佛偈不可说?”
“阿弥陀佛……”
“或谓:以我功德力,如来加持力,及与法界力,周遍众生界?”
“阿弥陀佛……”
“真是无趣得紧哦,好了,走吧!别让山贼再把咱俩的两匹好马给牵走了……”
“阿弥陀佛……”
云心心说:这世界我花了五十年尚且没有读懂,你以为你凭点小聪明就能一蹴而就?要说老天爷已经对你很是不薄了,你就知足吧!
其实刚才的一幕,正是云心所希望的结果。本来他来赵家只有一个使命,照看好赵瑾。
师父让他来跟一个文弱少年厮混,总觉得师父安排有点过当。
师父也许是想把这个曾受皇上青睐的少年当作一张牌,不管有没有用,只是不想落到别人手里。
既然师父这般安排了,他就执行。
从来都是明白的要执行,不明白的也要执行。
然而不管是否明白,他都会执行得非常精到。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受到师父特别器重,容忍他一次次的犯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