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
战胜者清理沙场，可这一场战役，分不清胜负，上官家军以两千肉搏两万，以伤亡数量为计，上官家军胜了，但战场却仍掌控在异族手中。
雪地上血迹斑斑，旌旗在寒风中发出凄厉的声音，满地的断手断臂断腿断头……沿途，死去的异族与上官家军惨不忍睹，众人含着泪只视前方，不愿四处张望，生怕与圆睁怒目的人相对而视，或者看见胸裂肠穿之人，更有半头缺肩……
尸横遍野，竟无一隙可落下脚。一小山丘两尸之上，斜躺着一个腿折之人，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倒着不少的尸体，看样子，敌方都是杀他的，我方都是救他的，血液从他的嘴角往下滴，眼见气息渐弱，他的眼里透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只是，生虽可恋，却死之将至。
“铁拐子！”随即有几人翻身下马将他抬上战马，他是东门守军铁拐子，穆铁柱选的士兵中就有东门守军，且不说还相识，就是不相识也得捎上。
远远，百年老桦树上果然钉着一个人，穆铁柱飞身上前，蒋虎子耸拉着头，血已凝固，他一拔掉长矛，虎子软软掉入他怀里，居然还有一丝气息。
穆铁柱大喜过望，蒋副使的独子居然还有望得以生还，他迅速脱下身上的棉袱包住蒋虎子，众人抬他与穆铁柱同马，有虎子相识的年幼士兵未曾经历如此惨烈场面，呜咽而泣。
“住嘴，我穆铁柱带的兵都是铁打的汉子，你再哭原路返回。”穆铁柱早年乃一猎户，与孙副使一道打猎为生，后两家人遭到叛军屠杀后才毅然决然地加入了上官军。他事先分析了丛林状况以及异族布兵，挑选了二十名神箭手，三十名善肉搏的长弓手，五十一人背足了箭。
快马加鞭！
临至**阵，树冠里的哨声大响。神箭手一箭，树冠里栽下来一道黑影，被惊动的异族士兵举枪拿刀冲出帐篷，经过昨夜大战，异族还未来得及补足兵员，明显布防不足。
有备而来的敢死队点燃一团团火油箭，射向敌营帐篷，严冬时节，帐篷是必备物资，没有帐篷，异族士兵可能会被活活冻死在野外，消耗敌人的物资，对于远道而来的异族无疑比杀几个人还痛苦难耐。
帐篷一见火油箭就熊熊燃烧，棉被棉褥衣物也着了火，一支支铁箭射向敌人咽喉，旁边的长弓手不停地取下自己背负的箭装进神箭手的箭包。
……
茅屋内，轩王爷一眼不眨地看着白芷若，留恋，不舍，爱慕，真希望一直陪着她，梦，到底意味着什么？紫儿，宝宝，如果说是未来，可他已经没有了未来。
白芷若满脸是泪拉着他粗糙宽厚的手，从手掌心到手指关节处处硬茧，磨得她的手生疼，他的心跳动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唯有紧紧攥着她的手还证明他的力量仍在，她转头跑出屋外，跪在地上，“月亮仙子，月亮仙子，请你让车甘活下去。”
她又跑回茅屋坐在床沿拉着他的手，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终于，手一松，头一偏。
“车甘，”白芷若凄婉地扑在他的身上，“车甘，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车甘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躺在地上的白马呜咽着站起身，马嘴拱着轩王爷，可惜，他再也不能象从前一样抚摸它的马鬃抚摸它的长耳了，白马凄厉地嘶鸣着跌倒在地，掀翻了木桌木凳。
天亮了。
她伏在他的胸前，焦肉的味道经久不散，心跳声早已消失了，茅屋内除了她的哭泣，马的呜咽，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死去的车甘仍然注视着她。
她披上头纱，踉踉跄跄走到**阵，按上官风所吩咐用一枝长长的树杆缠着一方红头巾伸出阵外，一匹一匹的马冲进了**阵，穆铁柱吆喝着最后冲了进来，白芷若牵着马缰默默带着他们走到茅屋。
“白小姐，上官将军让我们来带……”北疆茶余饭后喜欢谈的传闻：白家二小姐出门蒙头纱，上官府三小姐从不出门。穆铁柱猜测她应是白府二小姐，上官将军说她是上官家的女人，估计应是上官浩宇未来的媳妇。
“车甘死了。”白芷若情绪极其低落，听声音已哭泣了许久，连声带也哑了。
死了？！
上千名士兵攻击异族大营就为了掩护五十一人带他回边关，他却死了。穆铁柱一怔几步并作一步掀开门帘，轩王爷睁着双目满脸水泡，掀开身上的披风，从肩至脚板竟无一处好肉，剑伤，矛眼，狼齿印，焦火炭的胸脯，溃烂的肩部，“将军，”穆铁柱忍不住号啕大哭单膝跪下，大战三十余载，还未见死得如此惨烈的人，每一处伤，都实证了他的英勇，他的坚忍，他的不凡。
随他进屋的士兵也纷纷跪下痛泣不已，白芷若瞧见一众伤员，忍住悲痛提出一篮子鲜参，一人发上一条，又端出暖暖的参水喂了蒋虎子和铁拐子，几个士兵纷纷出手相助，铁拐子和蒋虎子稍稍缓过了气。
穆铁柱在军营医卫处混了许久，寻来两块木板，让众人按捺住铁拐子的身子，以医师所授之术一扳一压一捆，两块木板一夹上，捆得结结实实。
怎么办？
任务就是拯救轩王爷，轩王爷已死，任务已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杀出去，剩下七个躺在地上不能动的伤员自生自灭？
穆铁柱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瞄瞄木板上声名远播的轩王爷，他对轩家军并不以为然，位高权重的王爷一声令下，千军万马涌上前，王爷坐在后方抱着美人端着酒杯品着茶，听着传令兵报告前方战事如何如何，一战下来，死了成千上万的兵马，王爷又是功勋累累了。方才，王爷身上的新伤旧伤让他内心触动，此王爷非彼王爷，所以，他才哭了一声：将军。在他的心目中，将军比王爷的份量更重。
车甘！
谁人不知轩王爷的前锋将军车甘，谁又知，车甘就是轩王爷，穆铁柱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