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街道,好不喧嚣,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在那街角,却传来了一阵哀鸣,伴随着不甘的哭泣声,就这般清晰的隔着重重人群,传到了沈倾欢的耳里。
那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聚在一起拳打脚踢着什么人,因为人流如潮,倒也看不清他们脚下被打的人是什么样子。
停车。
怀揣着好奇,沈倾欢叫停了马车,而她身后的秦辰煜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街角处的一幕,等马车一停,便牵着沈倾欢拨开层层人群,走了上去。
贱种!这里是大爷们的地盘,都教训过你多少次了,还不吸取教训!
就是,该打!
你这样的废人,倒是死了干净!还活着干什么!
打死她算了。
虽然仍旧看不清众人拳脚下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听哭泣和哀鸣声应该是个女子,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而且出口还是这么恶毒的话语,稍微有点正义之心 人都不会坐视不理,而沈倾欢恰好是这一类人,当即几个抬。
大夫,怎么了?
您说,你和公子这般善心,用到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乞丐身上,何必呢?我给她上药,她还将我打翻在地,这要我如何给她看病,而且,你看,她一进了我这医馆,其他的病人都给熏跑了,我还怎么做生意,这人,我不看了!
心想着,可能是被人欺凌惯了,所以看到生人也怕的紧,沈倾欢连忙拉住大夫,好言道:大夫且慢,我先去看看她。
沈倾欢说这话的时候,秦辰煜一个眼风扫过去,一旁的阿煦赶忙又给大夫递上了一张银票,这才让他满脸的怒气消退了下去,一脸恭维的跟着沈倾欢入了里间。
女乞丐被安顿在床上躺着,为防止意外,临走的时候阿煦已经帮她解了穴道,沈倾欢进了屋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在床脚蜷缩成一小团,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隐在发丝下面的眼睛在这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的晶亮。
沈倾欢走近,抬手想要拉起她,柔声道:我们不是坏人,只不过看到外面天寒地冻,而你身上又有伤,所以让大夫帮你瞧瞧,看年纪,我猜,你也应该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吧,最好的年纪,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这些伤若是不能及时处理,会留下永久的疤痕的,相信我,来,让大夫瞧瞧。
说完,也完全不在意她一身的污垢以及臭味,抬手扶着她坐到了床边,而这乞丐这次竟也没有挣扎,听了沈倾欢的一番话,便也任由她搀扶着坐了起来。
因为有些不放心,跟着进了屋子的秦辰煜,在看到大夫准备为这乞丐清洗伤口的时候,很自觉的退到了外屋守着。
那些伤口都化了浓,有些结了痂,有些地方可见白骨,在看着大夫一点点清洗的时候,沈倾欢都忍不住打起了寒战,暗想着要不要帮这女子点穴,以免她受不了痛苦而挣扎,给大夫的工作造成困扰,但就在她低头看到那女子一双红肿的似核桃的眸子里,写满了坚毅。整个人也一动不动,甚至连一声都不吭的,有些冷静的可怕的看着大夫手中的动作。
身为旁人的沈倾欢光是想想那伤口若是在自己身上该是一种怎样的痛。她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这女子这般冷静沉默,当下再也不忍心看下去,轻声道了句:我去给你倒杯热茶。就飞也似得逃离了现场。
在外间等了半刻钟,那大夫才长嘘一口气,从里间走了出来,分明是隆冬呵气成雾,却见大夫的头上冒着密密匝匝的汗珠子。他一边擦着汗珠子,一边对沈倾欢道:姑娘,也不知道这女子之前是得罪过什么人。受到过什么罪,这些伤口,简直就是怵目惊心,被那般残忍的对待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真让人看不下去
见大夫唉声叹气,沈倾欢关注的重点则是这女子以后有没有问题,脸上会不会留疤,那她现在怎么样?
想要不留疤,应该很难,而且她曾经受到过重伤,伤及了腰部以下的经脉,再加上没有及时就医。又长期在摸爬滚打里讨生活,所以两条腿可能哎!我去煎药!
看着大夫唉声叹气的离开。后面半句话,不言而喻的可怕后果,听的沈倾欢的心也跟着一阵紧张,脸上留疤双腿残废,这对于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子来说,该是怎样一种残忍!
虽然跟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但凡见者,都会心生动容。
沈倾欢轻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就抱着一壶热茶以及自己平时换洗的几件夹袄走了进去,那女子还保持着自己刚刚扶坐在床边的姿势,不过这时候身上已经上了药,缠满了白纱,头发被撩到了脑后,露出了眼睛鼻子嘴,其余部位都被大夫细心的包扎好了。
斟好茶,小心的放到她那双同样缠着白纱的手上,沈倾欢温柔道:来喝口茶,暖暖身子,这衣服是我平时穿的,你若不嫌弃,就先将就着,等下我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合你身量的。
那女子沉默着,低头看向沈倾欢放到她手中的茶盏,感受到自掌心所传递过来的温暖。
事实上,自从见了她,她就一直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讲,就在沈倾欢都要以为她可能不会说话的时候,这女子却开口了,她抬眸,目光冷冷的看着沈倾欢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一开口,沈倾欢愣了愣,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会说话的,更没有想到,她的声音已经嘶哑成这样,说出来的话语犹如被瓷器用力的刮过一般的难听且刺耳。
就当是我跟你有缘好了。沈倾欢笑着,想让她觉得没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她手一滑,手中的茶盏脱落,大半杯热茶都泼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而茶杯落地应声而碎。
有没有烫到?沈倾欢赶忙扯出身上的帕子要为她擦拭,不等她帕子扯出来,这女子已经一个翻身滚落到了床脚,身手去捡茶杯的碎片。
沈倾欢下意识的弯下身子来,抬手要拦着她:没关系的,等下我来收拾就好了
最后一个了字尚且还在喉头,她脸上还带着微笑,脖颈上却已经蓦地一凉,因为就在这一瞬,女乞丐刚刚捡起来的茶杯碎片,这时候已经稳稳的停在了她的要害处。
出手那般快,狠,准,并不是一般的乞丐能做到的,而到了此刻,若沈倾欢还当她是一般乞丐的话,就真是猪脑子了。
你是谁?无视就停在脖颈上的杀招,沈倾欢冷静的问道:我并不记得跟你有过什么恩怨。
可是,你那句话,并没有错,我们是有缘的,薛家的三小姐,薛青青,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嘶哑的听的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沈倾欢却已经顾不得那声音是受了什么样的创伤会被毁成这样,她这时候完全被这女子对她的称呼惊到了。
她叫她薛家三小姐,薛青青。
从赵国出来之后,她便也没有带面具,一直是自己本来面目,却不曾想,能在锦城,在这里遇到一个曾经见过薛青青的人,而且继续将她错认成了她,而更为关键的是,即使声音已经毁了,样子也被包扎着,这女子刚刚那敏捷的出手,以及冷静沉默的样子,让她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两个人。
但若是那两个人,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呢?她有些不确定,当即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并不是薛青青,也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会认错!听到沈倾欢否认,那女子刚刚还冷静的情绪瞬间有些暴走,将那碎片的裂口又往她脖颈上压紧了一分,冷冷道:当初,你在这里逃了,我就想着,有生之年就等在这里,终究会找到你,没想到,老天开眼,终于是让我等到你了!
我在这里逃了?沈倾欢有些不确定的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心底却蓦地想起来,当日被陈国以及薛家的人马压着送亲来到此处, 自己确实是从锦城逃走的。
她如果说的和自己想的一样的话,那么她果真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两个人中的一个吗?
千琴,千寒。
当初在陈王宫,为了监视且督导自己刺杀赵国太子的任务,陈王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双胞胎杀手。
你是千琴?虽然有了模糊的猜测,但到底是有几分不确定的,当时那般厉害的两个女子,如何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她逃走之后,她们又遭遇了什么?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想。
千琴已经死了!猛地听到沈倾欢提起千琴的名字,这女子在这一瞬间,泣不成声,但手上抵在沈倾欢要害的瓷片却没有因此而挪动半分,她本来就嘶哑的声音因为哭泣而越发显得难听至极,被你连累死了,而我,也应该是个死人,但却从死人堆里活了过来,老天爷就是让我留着一口气来找你报仇的!
千琴死了
一瞬间,沈倾欢脑海里浮现出当日,这两个女子贴身监视保护她的情景,想起那两人冷静且犀利的目光,想起那日在府丞的府上,自己施了小手段,骗过了她们最终得以顺利逃出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