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影子
疏勒王宫虽然奢靡,但王宫里的监狱却显得粗陋,就是一个地下室,邻着王宫的马圈。
兜题被关在一个单间里,三壁土坯,高处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能听见马匹打响鼻的声音,并传来马粪的味道。另一面是一排碗口粗的木柱,立成了栅栏和牢门。牢门外站着班超。
兜题拿着手绢捂着鼻子,苦着脸道:“他们对我还不及一匹马好。”用手指了指那高处的小窗。
班超一脸同情:“再熬一晚,明天就送你回龟兹了。”
兜题都快哭了:“别玩我了,班头!今儿早上,你在廷上还没把我作弄够吗?改计划也不跟我说一下。”
“没来得及,”班超笑道,“但现在戏做全套,你真得去龟兹了。”
“那我中途跑回来?”
“不行。”
“什么意思?想赶我走?”
“反正你也待烦了。”
“那个……是仙奴说了什么?”
“仙奴?”班超诧异,“什么意思?”
兜题突然恼怒起来:“不去!我把易容卸了,他们就知道我不是兜题了。你能把我怎样?”
“这主意可真差!”班超笑道,“柳盆子在两都大名鼎鼎,在西域却谁会听说?只要我们说不认识你,你会是什么下场?到时连龟兹都去不了了,只会去地下吧?”
“兜题”,或是柳盆子,终于服了软,苦着脸道:“班头,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从兜题拒绝归顺之后,班超原定的第二计划就开始了。
仙奴被送进疏勒后宫后,柳盆子在王宫侧翼的宾馆内,就在等夜晚的到来,去替换兜题。
计划很简单直接,仙奴一路留下线索,柳盆子就能夜里寻迹摸到疏勒王当日下榻的寝宫——据说兜题终日惶惶不安,每晚在不同处过夜——移花接木地变成假兜题。那时仙奴想必已经把真兜题制住了。
然后假兜题就把疏勒归顺大汉的事坐实,天下皆知,而真兜题会被悄悄送出王宫,由班超重新劝服,告诉他,归汉离龟,反而还能收复些疏勒群臣的心。那时的兜题想必已经魂不附体,多半会答应所有条件,再做一次真假更换,真兜题会重新回到疏勒王宫做他的王。
如此,不惊动群臣,不惊动军队,就靠两个潜行和易容的高手,就把事做成了。兜题在事后也一定会对这有些羞耻的经历保密,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柳盆子对班头的头脑越来越佩服,觉得这事儿干起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但变化永远在计划之外。
仙奴被引着在迷宫般的后宫间穿行,留下了只有柳盆子看得懂的隐秘记号。路上仙奴被几位中年宫女细细搜过身上没有硬器,最后被送进了一间中间只有高广大床的房间。那床是用粗大的原木精雕而成,雕的都是男体女体纠缠不尽的姿态,自有一种直白的旖旎。
仙奴一个人在这房间里静静地待着,发现四壁也都是男女以各种奇异姿态交合的壁画。这些画色彩斑斓亮丽,一直延展到天花板上。天花板上的人形更是充满画者的狂想,男女都带着翅膀,似在飞行中进行着那事儿,仪态更是万方异呈。
仙奴保持着微笑等待着,直到听见门响。
兜题不是从仙奴来时的门进来的,这房间竟有个暗门。
近看兜题,仙奴觉得兜题身上有种阴郁的
东西。兜题满意地看着仙奴微笑,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仙奴低头道:“会跳舞,也会唱歌。”
“就这些?”
“是,或是别的什么,就只能等人教了。”
兜题伸出手来:“来,我教你弹琴。”
“弹琴?”仙奴一愣,把手伸出,给兜题抓了。那兜题拉她往床上坐,仙奴也不扭捏,坐到床上,突然床下传来一声罄石的声响。
仙奴一愣,兜题得意道:“乐器便是这床。”自己也坐上去,床下发出另一音节的罄响。仙奴手又按在一处,发觉床板某一部分微微下沉一分,又发出一声罄响。当下又按了几处研究起来,原来床褥下的床板是由横三竖五,十五个方块组成,每压到某块,就会奏响床下的相应音阶的罄石,甚是精妙。
“如何?”兜题笑道,“就由我和女使一起来演奏吧?”说罢就揽住仙奴的肩往床上倒。
仙奴在床上一滚,果真奏出叮叮咚咚细密悦耳的曲调,脸上一热,心道:这床原来是如此精巧的淫具!她当下从床的另一头滚下。
“大王,这床极有意思,小女或可用自己的方式先演奏一下。”仙奴媚笑道。
“哦,还有别的演奏方式?”
仙奴慢慢地脱了鞋,蓦地足尖轻踮,柳腰一拧,跃在床上,一时乐音连响,竟跳起舞来。
只见她裙摆飞扬,纤巧的玉足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修长的身影在四个雕满人体的床柱边不住飞转,胸前晃荡如波,叮叮咚咚的乐音如奏木琴,旋律连绵不绝。
她嘴里却唱了支汉曲: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舞乐歌相和无间,直让坐在床边的兜题看得目瞪口呆,不再饥渴难耐,反觉这乐舞永不结束才好。
仙奴舞姿曼妙,虽一手拎着裙裾,另一手却抚在了兜题的脑后,脸盈盈向前……
兜题被唱得一腔柔情,手就要抱过去,忽觉仙奴的手指在自己的耳后拂了一下,当下眼前一晕,心中大骇,本能地推出了一掌,正击在软处……
更吃惊的是仙奴,她本以为是手到擒来,只要柔荑轻弹,便能将这疏勒王击晕,不想兜题不仅没失去知觉,还将势大力沉的一掌击在仙奴的胸上。仙奴本能地一扭,卸去了大半的掌力,却还是被推到了床下。
这边兜题也不好受,两眼乱冒金星,耳鸣不已,并指喝问,却与仙奴异口同声:“你会武功?”
头上的天花板陡然一裂,扑下一黑衣人,链刀直取地上的仙奴。仙奴本就岔着一口气在胸里,再被偷袭,只能身躯如蛇,刻不容缓地扭向一边。那黑衣人杀招连环,仙奴一旦失了先手,就只能躲闪,刹那间两人在四个床柱间游走翻飞。
仙奴极为被动,发现这黑衣人的武功身法尽皆诡异,强攻不断,自己岔气之下,轻功也难顺畅,竟然来不及解腰间的长鞭。
那兜题却缓过来了,一脸阴鸷地盯着躲闪的仙奴,看准机会将自己脱下的绛红斗篷当头罩下。仙奴眼前一黑,觉得这兜题的武功原来还在黑衣人之上,未及挣脱,被一掌拍在后颈,当下失去了知觉。
仙奴醒来,缓缓睁眼,就看见天花板上旖旎缠绵的壁画,知道自己躺在了那张“琴”上,只是四肢展开被拴在四根
床柱上。她挣了两下,就觉得提不起气来,只能像普通人一般,做点挣扎,身下却有音乐传来,当即不敢再动。她侧脸就看见坐在床前的兜题,正细细地打量她。
仙奴连忙摇头闭眼,再睁开细看,发现不是幻觉,床边的兜题身后,竟然还站着位“兜题”!角落里还站着那个脸甲蒙面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