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月,温润的湿气徜徉在天地间,带来丰沛的水汽的同时,也渐渐的显露了肃杀。
惠山的云雾远比往日的多了,本来覆盖全山的绿色却消退了许多,山脚下周遭陷入了黄色的海洋。风一吹,最初坠落的只是一片两片,但接着,便是沙沙哗哗的阵雨了。紧接着,树下铺出一片金红的地毯。而在着地毯之上,竖着光秃秃的疏落的树干和树桠,显示着曾经繁荣的生机,惠山原本的苍青的石板路也就成了金红色。
“少爷,你慢点啊,可不要摔着,老奴这老身体可跟不上你的脚丫!”老管家的声音打破了惠山的宁静,嗓音一如八年前的醇厚沉稳,但又带着一点老人特有的虚弱感,管家也老了。
“管家爷爷,快点啦,爹马上就要从书院回来了,万万不能耽搁啊,我实在不想吃戒尺,太疼,快点,还有四叔,不要喝酒了,快点回家!”稚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显得分外焦急。
“哎呀呀,艺儿,四叔就再喝一口,就一口,嫂子虽然脾气不好,但这玉堂春酿的当真一绝啊,就是太少了!嗝~下次你可要多拿点,不然,四叔就不带你出来玩了!”柳四手拿酒葫芦,打了个舒畅的酒嗝,胖脸通红,步履蹒跚地道。
“好哇,四叔,你竟我娘脾气不好,嘿嘿,你再不快点的话,回去我可去马上告诉我娘!”稚嫩的声音威胁道。
“艺儿,我的乖侄儿,你可别跟你娘啊,就你娘那暴脾气,你四叔怎么讨得了好,以后别这玉堂春了,不定酒糟水都没得喝啊,四叔这就带你回家,保证比你爹快一步,不对,快好多步。”完就将葫芦往腰间一系,三步并成两步赶上了前方的罗艺,抱起他,大步流星的往罗家大院赶去。
罗家大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罗举人夹着书本走进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老管家一边顺手接过罗举人的书本,一边问道:“老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书院的事已经忙完了吗?”
罗举人端起早已凉好茶水,美美的兹了一口,对身边的老管家道:”书院有老二和老七照料,并无大事,对了,艺儿没有调皮吧?有没有温习功课,?”
“少爷今天可乖了,听您回来要考校课业,从晨起之后,在柳四爷的指导下练武呢。”老管家回答道。“只不过下午少爷还是忍不住跑出去了,但是有老奴和柳四爷跟着,不碍事!”
“嘿,还是要时常敲打一下我这懒儿子,让他知道他老爹的厉害,别老是调皮捣蛋,还总跟着老四跑出去游荡。也都怪夫人太宠他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罗举人道。
老管家闻言也笑了起来,脸上褶子都开了,“少爷已经比同龄人很能干了,从聪颖不,识断字样样不差,现在更是每天起来熬炼筋骨,刻骨习武。”
“管家,你就尽帮他话吧,你也是够宠他的啊。”罗举人笑道,完,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往书房走去。可老管家心里不禁嘀咕:”相比夫人,老爷您貌似更宠少爷们吧。”
书房里,罗艺端坐在书桌上,拿着本书籍摇头晃脑地吟哦着,看到罗举人进来,蹦下凳子,甜甜的叫了叫声”爹”。
罗举人从书桌上拿起笔,大毫一展,就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人”字,对罗艺道:”艺儿,还记得当年开蒙的时候第一个学的这个字吗?”
罗艺乖巧的点了点头,道:”记得,就是这个人字。”
“确实是人字,这个字呢,也是爹爹当年和你贺三叔在私塾父子那里学到的第一个字呢,艺儿,你可懂这字里面的含义?”
罗艺嘿嘿一笑,道:”爹又想考我哦,这个卫二叔可是教过呢,人者,万灵之长,其受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
罗举人点了点头,慢慢道:”不尽然,爹好好跟你解释一下,你可要好好听。”
罗举人指着面前的人字对儿子道:”这人字的一撇的是信,言而有信、行而有果,人无信不立。这一捺的是义,人无义不成。艺儿知道吗?”
罗艺先是点了点,而后又摇了摇头,罗举人看到儿子的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揉揉他的脑瓜,轻轻道:”爹也不奢望你现在就懂的,慢慢地想,慢慢的悟,记牢就好,记牢就好……”
“听管家今天艺儿没跑出去,难得用心课业哦,爹很开心,不错,不错。”
“什么嘛,爹,我今日可没出去玩,不信你去四叔,我可是呆在在书房好好学习的,你看,桌子上这本书我可是从晨起就翻看了好久呢。”罗艺眼睛轱辘一转,偷瞄自己父亲,听道罗举人这么自己,立马做出委屈的样子。
“哟,原来我儿一直这么刻苦啊,爹怎么不知道啊,哈哈。”罗举人抱着罗艺戏谑的道。“今天又去跑马地了吧,爹爹可是看见你了哦,还下午在好好看书呢!”
“爹……”罗艺听到父亲的戏谑,脸一红,在罗举人的怀里扭动着道。
“哈哈,原来我儿还会看《周髀算经》,啧啧,这本书虽基础,但还是颇难,想当年在学宫你贺三叔可都花了好久时间才钻研通透啊……”罗举人着着就没了声响,眼神有些落寞。
“爹,您又想起贺三叔了吗?”罗艺察觉到了罗举人低落的心情,开口问道。
罗举人不禁摸了摸儿子的脑瓜,“嗯”了一声。
“那爹爹怎么不把贺三叔叫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就像柳四叔、卫二叔、章七叔他们一样,我们一家人呆一起多好,对对,还要叫上高五叔他们。”罗艺天真的道。
“你贺三叔他们啊,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呢,离我们得太远,太远了……”罗举人抚摸着那本算经,眼中渐渐湿润,语气满是悲伤。
“爹,您能你以前跟贺三叔他们时候故事啊好不好啊,我好想听听呢。”罗艺揪着罗举人衣服撒娇道,他早就对从未谋面,可屡次听闻其传,并还送了自己团云玉佩的贺三叔好奇不已。
“好好好,我儿想听,那爹就跟你你好好你贺三叔的故事,话在很久很久以前……”
“爹啊,什么很久很久以前,又骗孩子,你才多大啊,就很久以前了。”
“大人话,孩子别插嘴,还想不想听啦!”
“想呢,爹快。”
“嘿,那时爹还在家乡,从就认识你贺三叔了,你贺三叔长得可真是英俊非凡,,当然啦,他比你爹还是要差点啊,你爹可是这十里八地出了名的美男子,多少娘子被你爹我迷得神魂颠倒啊,都非君不嫁啊什么的……”
“爹,你又跑偏了!”
“是吗?
可爹也是的实话啊!
再后来啊,我们就相约一起去学宫学艺去了,我希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他呢,痴迷于术数,要穷尽天地至理……你贺三叔老是跟你卫二叔争论,脸红脖子粗的,像两只笨头鹅……你柳四叔当时可比现在瘦多了,当然,好酒这个臭毛病从来没变过……你贺三叔走的那段日子,老是来信念叨着我欠他的那壶玉堂春总不兑现”
罗举人道自家兄弟们的糗事,就跟儿子一起哈哈大笑;起伤心事,就跟着儿子一起沉默;谈起遇到自己的夫人,就跟儿子相视一笑,越越痛快。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渐渐的天黑了起来,罗艺听得津津有味,跟着罗举人的所述,躺在罗举人的怀中,陪着父亲回忆着那一段岁月。爷俩不知了多久,罗举人才缓缓停了下来,眼泪却不住的流了下来。
“爹爹,你怎么哭了?”罗艺趴在罗举人的怀里,给他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窗户没关,风大吹的。”罗举人红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道。
“你们爷俩都聊什么呢,听管家饭也是在书房吃的,天要黑了,迅哥,时辰不早了,艺儿该去睡觉了。”这时,门外传来罗夫人的声音
“哦?天都黑了吗?看来时间不早了,艺儿你今天玩了一天,爹爹带你去休息吧。”
“不要,娘,孩儿不困,爹爹才刚刚到最精彩的地方呢!”罗艺躺在父亲怀中撒娇道。
“明早陪你练武可是你章七叔呢,家伙,心起不来被你章七叔罚站。”罗夫人看着自家儿子不想回房入睡,只能威胁道。
罗艺一听明天是自己章七叔带自己练武,脑海里浮现出章七叔那永远不变的冰块脸,不禁叹了一口气,瞬间脸都皱成苦瓜了。
“好啦,艺儿不要调皮,该回房休息了。”罗举人看到儿子的苦瓜脸不禁失笑,完就带着罗艺朝卧房走去。
在路上,罗艺突然大声道:”爹爹,我以后也要向你一样,走遍千山万水,看最美的风景,喝最美的酒,交像贺三叔他们这么的好兄弟!”
“好样的!不愧是我罗迅的儿子!”罗举人陡然将罗艺抱起,哈哈大笑。
罗艺已经入睡,而罗夫人端坐在床沿,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回头对罗举人道:”迅哥,真不让艺儿修行吗?”
“夫人,你是一出生就是仙门的大姐,生下来吃的是珍馐,喝的是琼液,修的是玄法,自然认为修行是最好的出路,这么多年,我从底层走来,只看见血海漂撸,尸骸成山。自从老八他们死后,我就更不愿艺儿也走上这条路啊,让他做个凡人,平平安安!人皆养子望成仙,我被修仙误一生,惟愿孩儿做凡人,无灾无难过百年啊”
“仙这一字,误了我,误了你,误了老三,误了所有人啊……”
“仙?什么仙?”这时罗艺陡然醒来,当他听见仙之一字时,眉心一颤,同时他幼的心也被此疑问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