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真正的富县已经是六点半,一眼看去,我发现这富县比云县还穷。我们在这仅有的一条老街上转悠了半天,才觅着狗叫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家食宿一体的农家小旅馆下榻。晚饭肯定比不得中午美味的羊肉大餐,怎奈也是饿得七荤八素,一众人还是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耳朵好奇风水周手上那半截据说就是他年轻时在这富县背后的山上挖到的残破图腾,要跟他借来把玩,谁知风水周一皱眉,哼了一声,站起来径直就回房了,任高茂才再三招呼也叫不住,高副只得叫上林慧去结账。大川叔则随和得多,见我几个年轻人被吊起来了口,就拿出他那带光学变焦镜头,长得像相机一般的手机,调出几张图腾的数码还原照片,意兴阑珊地给我们几个年轻人讲解了起来。
原来这种图腾叫盘瓠,是一种上古神犬的化身,形象跟古埃及神话里狗头人身的死神阿努比斯类似,只不过头身比例不同,形象有异,正是:血盆大口,头大身小,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一些狰狞。大川叔把照片发到我们手机上后也起身准备回房,阿霞看着照片,惊出声来,原来是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曾经听她姨妈讲过盘瓠的故事,耳朵闻言,自然起哄要她说来听听。
阿霞点了点头,几个年轻人都好奇地围拢在饭桌周围,大川叔似乎也颇有兴致,停住脚步,回身也挨着耳朵坐了下来。
盘瓠是中国古代神话故事中的人物。相传在远古高辛帝的时候,敌对的犬戎部落十分强大,时常侵犯高辛氏的边境,高辛帝君虽然屡次组织军队前往讨伐,但始终不能取胜。只得重金悬赏犬戎首领的首级,号称若有能人斩获犬戎首领的头颅,就赏赐黄金一千斤,分封人家一万户,还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结果,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挺身而出,制敌封赏。眼看犬戎部落日益强盛,高辛帝慌了,赶紧找部落巫师连夜祷告上天,寻找能征善战的英雄。
几天后,卫士带来一个逃难的老妪,老妪向帝君要水和食物,帝君可怜她,就给她食物让她留在部落。
谁知老妪吃饱喝足后却头疼起来,帝君叫来巫医帮她治疗,用药钩从老妪耳朵中挑出一只如蚕茧大小的硬壳虫,而老妪却拍拍屁股没事般走了。
帝君让巫医把硬壳虫放在瓠瓢中,用盖子盖住,准备隔日正午烧死。
谁知第二天一早,硬壳虫却变成了一条身上长满五色条纹的黑狗,巫医见状都对其跪拜,见其盘在葫芦瓢中而生,就称其为“盘瓠”
,说是上天的恩赐。
帝君只得命令巫医们好好饲养。
不久,巫医向帝君报告,盘瓠不见了。
帝君正要治下人的罪,盘瓠却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帝君定睛一看,正是犬戎首领的首级。
帝君想起自己的承诺,为难地对大臣们说:赏金没问题,分封也可以,只是,如何让我女儿嫁于一条狗啊?
大臣们赶紧附和,说盘瓠是畜牲,怎么能受得起王女下嫁,不如把盘瓠赶走。
于是帝君下令烧掉盘瓠褪下的硬壳,又命随从挺起刀枪驱赶盘瓠,盘瓠寡不敌众,只得落荒而逃,逃到断崖边,扭头用血红的眼睛盯着高辛帝看,把帝君都瞪毛了,随即面目狰狞地嘶吼一声,跳下山崖了。
结果,从山崖下流出来的,一直以来滋养高辛部落的河水就枯竭了,随后还开始闹饥荒,而饿死的人又引发了瘟疫,高辛氏一下子就死了三分之一的人。
帝君的小女儿听说了这事,就前去斥责父亲:大王已经把我许诺给斩杀犬戎的英雄。
现在盘瓠叼着首级来了,为国家除去了祸害,这是上天使它获得了这样的成功,这种功绩,难道只是一只狗的智慧和力量吗?
称王的人看重诺言,称霸的人讲究信用,您不可以因为我轻微的身躯,而在天下人面前违背了公开的誓约,这是国家的灾祸啊。
帝君一听,联想到连日来的横祸,怕上天怪罪,只得听从女儿的要求,让她离开部落,去寻找盘瓠。
王女找到了盘瓠,高辛氏才止住了灾祸。盘瓠也不怪罪她,带着王女登上南山,来到一个石洞。于是王女就脱去华贵的宫廷服装,梳成了奴仆的发髻;穿上了便于干活的衣服,跟随着盘瓠在石洞中安居了下来,只是,时间长了,想起一起长大的女伴们都有了心仪的伴侣,自己却要终日面对一条狗,还是难免哀声叹气。盘瓠觉察后,就每天跑出去叼回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子哄她开心。
终于有一天,盘瓠没有叼回五色石,反而对王女吐出了人声,说道:我是天上的犬神,下凡解救你们部落的苦难,结果却因为帝君的背信弃义而无法回去。现在我在洞府日夜修炼,终于能修成人身,你只需在今晚月圆时把我放到洞口我刨出的土坑里,在我身上铺满五色石,然后找一个大葫芦瓢盖住我,等到拂晓鸡叫,我就能变成人了。
王女一听大喜,赶紧照盘瓠所说去准备。待到晚上月亮升起来后,及时用葫芦瓢盖住了在五色石坑里熟睡的盘瓠。于是,王女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盘瓠醒来,后来实在困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另一边,帝君自王女离开后,很想念王女,就带了随从和礼物前来看望她,走了一天一夜,直至三更才走到洞口。
帝君的奴仆恰好带来一只大公鸡,公鸡远远看到洞口葫芦下五色碎石透出的光华,竟似黎明的辉光,本能地脖子一仰,长长打了一个鸣啼,王女一听,惊醒过来,以为是天明了,赶紧跑去看盘瓠,兴高采烈地掀开盖着盘瓠的大葫芦,一看,傻眼了:盘瓠至脖子以下都变成了人形,只有头还是狗头,王女赶紧盖回大葫芦,可是五色石光华一散,都变成了普通碎石。
盘瓠醒来,发现功亏一篑,大怒,一声咆哮把老丈人帝君一行都吓跑了。
还好王女不离不弃,还是跟盘瓠生了六对孩子,只是,女儿正常,而男丁,却都无一例外地长了一个狗头。
讲完故事,阿霞又看了看图腾的照片,愈发觉得形象神似那咆哮的盘瓠。大川叔则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倒是身边的耳朵这厮,刚才起就在那里碎碎念叨那帝君傻缺,这种坑女婿的老丈人,真该一口卡擦掉云云。突然,他问了我句:你舔-我干什么?
我纳闷,刚要回答,一转头,脸上却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一下子满是腥臭的口水,一惊,赶紧跳开,只见一个两米多高的佝偻怪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和耳朵身后,只见那怪人手脚俱全,骨骼奇健,只是,从破旧皮衣的领口处,赫然伸出一个黑乌乌的狗头!
“我的妈呀!”
耳朵一见,大叫一声,猛地把我和阿霞挤到一边,与此同时,大川叔也把冯晋华和张燕让到了身后,我们就这样被这突然降临的狗头人分成了两拨,分别往圆桌两侧退去。只是,我和阿霞身后是消毒柜,而身前,则是被慌不择路的耳朵这个坑货堵住,莫名其妙地被他挤到了死胡同。
那怪物或许是见耳朵猥琐孱弱,逼向我们这边。又或是觉得我们已经是它的口中之物,走近两步后就原地站定,狗嘴里的长舌不时伸出来尺把有余,黄黄的尖牙上似乎还沾染着血迹……
耳朵见状,早抖成一团,一个站立不稳就要滑倒,我赶紧架住他的腋下把他稳住,谁知这厮还是脚一软,吓得跌坐在地,随即抱着我的腿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勒得我动弹不得,我一急,连忙朝他吼道:靠,你个龟蛋,老子还不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耳朵被我一吼,倒是松了松手,想抱阿霞大腿又觉得不合适,只得在我连拉带扶下忙不迭地滚到我们身后。
怪物也许是觉得另一边的三人已经退到厢房门口,索性不顾,只往我们方向又迈进一步,眼看隔着我也就三四米的距离,我几乎都能闻到那狗嘴里散发出的血腥臭气。我不由得顶上冒汗,阿霞的状况也差不多。事已倒头,我只得让耳朵看看消毒柜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武器,结果耳朵这厮忙活了半天只递给我两叠装咸菜的碗碟。
我!我大汗淋漓,突然想起挎包里还有中午滨川大兄送的一土瓷瓶装的烧酒,只得拿出来握在手里。耳朵见状小声问我:你觉得这怪物好这口?我一阵晕眩,没好气地回他:少废话,我一会用酒瓶扔它头,我们一起冲!
我又摸摸身上,似乎除了手机也没有摸到什么物事,阿霞则把角落里用来加座的方凳提了出来,让我抵在胸前,于是我和阿霞交换了下眼色,左手稳住方凳,右手瞄了瞄怪物,准备甩出烧酒拼命。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大川叔的声音,“我记得刚才我们有七个人,说来,那高个子小伙哪去了?”大川叔的声音铿锵有力,听起来让我感觉突然心神稍定。
我和阿霞闻言,迅速地扫视了下屋内的人手,没错!唯独少了梁虎。再看张燕,她此时也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细看那怪物,方才一直被那骇人的狗头吸引了注意力,除去破旧的皮衣,单说那深色牛仔裤下的“科比十代”nike篮球鞋,不是梁虎那现世宝的标配,又是哪个?
哈哈哈哈!
只见怪物解开皮衣,顿时露出了梁虎蜷缩的脑袋,而他的背上绑着的,正是门口那头护院的大黑狗。
原来梁虎听阿霞故事讲到一半,内急出去解决,众人听得入神居然没有发觉。
而梁虎解手回来,看到护院的大黑狗和狗窝里垫底的旧皮衣,顿时心生一计决定和众人开个玩笑。
说起来农村里的确有人家喜欢给护院狗喂食生肉以保持血性,我老家也是这么做的。
而那黑狗口里的血腥味,其实就是混杂着猪肉牛肉的杂臊味,若在平常倒也反应得过来,只是,大晚上正聚精会神地听阿霞讲神怪故事,渲染起了氛围,被他这么突然一套路,还真是有点大脑短路。
擦。
众人见是虚惊一场,也都定下神来,坐回圆桌,耳朵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摸起桌上不知是谁喝剩的茶水,一饮而尽。
冯晋华也摆出一副稳重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定了定神,才腾出一只手朝解下绳索放跑黑狗的梁虎竖起了大拇指,夸道:虎哥,演技了得,连我都被吓到了,不错,不错!
话说得很圆滑,只是那双腿,却还是抖的。
二人借机一番胡吹互捧,倒是让一向稳重的大川叔有点哭笑不得,苦笑一声告辞回房。
张燕也颦眉埋怨梁虎玩得太过,拉着他回房睡觉。
余下众人也各自散去,阿霞与先行离席的林慧一间房,顾自离开。
我则是跟耳朵这坑货一间,虽然刚才的怪物是假的,但想到耳朵的坑处,我还是后背一阵阵凉。
洗漱完毕,耳朵已经进入了梦乡,我也赶紧抓紧时间躺下准备休息。
怎奈经过这一番折腾,身体却还处在兴奋状态,根本睡不着,脸上黑狗的口水像强迫症一般总感觉没洗干净,好几次,我一闭眼就感觉脑后有盘瓠要来叼我的脑袋,一睁眼,又被窗帘的倒影和屋外的狗哭吓得神经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