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清冽。
钟声悠扬。
曲径通幽,深了禅房花木。
瑾萱双手合什,跪在蒲团上瞑目祷告。从大殿的木格子窗户里,透进来一缕暖阳,斜斜地披在她的身上。
弯弯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向上翘起,红红的嘴唇轻轻掀动着。安静虔诚,象一尊玲珑剔透的汉白玉雕塑。
生意人往往信佛,江雪尤其如此。下半年以来一直不顺,早就想拉女儿来寺里烧烧香,求佛祖保佑。
偏偏瑾萱觉得这是无聊之举,拖到过完年了,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来。
梁家是寺里的主要施主,方丈亲自替江雪撞了一百零八下钟。
钟声深沉洪亮,悠远绵长。随着风,飘过寺里的竹林,经久不息。
人生的一百零八下烦恼,随之尽去。天地乾坤,一片清朗。
起初瑾萱倒也不信,妈妈一直念叨着“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难不成听了大和尚敲的钟,就真的可以福慧双修,功德无量?
被母亲逼得没法,瑾萱只能学着江雪的模样,跪在蒲团上安心静听。
哪知心灵安静下来,好像进入到另一片境界。每一下钟声都让心灵为之一颤,仿佛能感觉到,覆盖在心上的污垢与烦恼,被一层层地剥落。
一幕幕往事,如电影胶片般在脑海里卷过。
那场瓢泼大雨,从秦家出来,在马路上狂奔……
去英国时,在机场与母亲分别……
宽窄巷子里,忽然看到地震的新闻……
满目疮痍,楼板断裂,冒出来的钢筋如垂死男人的手臂……
“危险!”“轰!”被推出去的一刹那……
“救他!”自己最后的呼声……
“队长!她在这里!”昏迷中陀淘的吼声……
黑暗森林里,五匹饿狼发光的眼睛……
“陀淘!快!”海天抱着自己,翻山越岭,徐海妮的车子呼啸而来……
“医生!快救救他!”海天在医院里的飞身一跃……
“金线天残?!”姑父诧异的眼神……
“来世做你的蔷薇!”坠崖的瞬间,忘情地呼喊……
“五色杜鹃!”那棵石头一样的树,开出光芒四射的花朵……
“什么?你才给了两万?”姑父在小巷子里跟买画的老者鬼鬼祟祟地闲谈……
咖啡馆里,拿着徕卡相机的男人,和那张一直摆在桌子上,百看不厌的照片……
“天泽醒了!天泽醒了!”姑姑的欢呼声……
“今后再也让你离开我了!”狮子山乌黑的山洞里,天泽说过的话……
“世间事总是波折,越是波折越是美好,我会对你好的,象小时候那样。”天泽亲了亲瑾萱的耳朵,山野小屋被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包裹,世界如此绮丽……
“碎了哦,碎了哟。”海天仰着头,望着天空中,不存在的圈圈喃喃私语……
“妈妈妈妈!”闹闹总是四个字连在一起……
红白二将……
雪谷的流星……
海天肩上的刀痕……
和他爽朗的笑声……
空空山谷里,有一座院子,院子里的篱笆墙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蔷薇,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还有那一朵深红……
“海天,等你回来,娶我!”瑾萱双手合什,在心里默念。钟声洗净了灵魂,心头一片空明。
迷茫了二十八年,此刻终于明白,等了这么久,就是盼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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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了呀?”看见瑾萱回来,闹闹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
小家伙早上起来,发现外公坐在自己的小床边上,平时都是妈妈给他穿衣服的。
喜洋洋的气球挂着细细的彩绳,顶在天花板上,怎么今天换了人了?
跑到妈妈房间里,也看不见她的影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外公吃了早饭。
“妈妈去拜菩萨了!”瑾萱高兴地告诉儿子。
“菩萨是什么呀?”闹闹奶声奶气地问道。
“菩萨就是神仙呀,他们住在天上。”瑾萱指指天花板说道。
“喜洋洋也住在天上。”小家伙现在的口齿越来越清晰了。
“不对不对,喜洋洋是在地上跑的。”瑾萱做了个跑步的动作。
闹闹拉住妈妈的手,往楼上跑去,进了自己的房间,指指贴在天花板上的喜洋洋气球。
“傻孩子,菩萨们住的不是天花板,是天花板外面,飘着白云的天上。”瑾萱抱起闹闹,打开窗户,让他看远处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