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再为难,还是借直郡王口给八贝勒府送了个信。八福晋第二天就递了牌子请见,惠妃让人去接了她来,就发愁怎么开口。
虽说八阿哥是她养大,但惠妃向来没有把自己当他亲生额娘意思。她抚养八贝勒是皇上下旨,心力也只是看皇上面上。她有自己儿子,不屑去抢别人。所以八贝勒一懂事,她就把卫氏事告诉他了,还特意叫卫氏过来,让他们母子见面。
所以八福晋她眼中也就跟其他阿哥福晋一样,没什么特别。想也知道,她是待八贝勒有养育之恩,跟八福晋可没一点关系。
八福晋跟她,除了天然地位差别外,人家不欠她什么,又凭什么要听她多管闲事废话?
思来想去,惠妃决定把卫氏请来。有亲婆婆场,这个话题比较好打开。
卫氏已经晋为良嫔,虽然封嫔,却不见她骄横,一朝得势嘴脸难看得人多了,特别是之前混得不得好,卫氏能几十年如一日小心恭谨,也不愧皇上赐下封号了。
良嫔容貌出众,虽然现露出老态来,但眉目之间仍然有当年绝世之风。她出头时候,皇上正忙三藩事,顾不上选秀,于是有些耳目灵动人就宫里替皇上拔拉人。现德妃就是那个时候冒出来。
良嫔出身原本不差,但她阿玛阿布鼐‘负恩失礼’,被皇上削爵处死,全家十六岁上全砍了头,十六岁下男子发配,女子没入辛者库为奴。
良嫔当年也是想从辛者库那个地方爬出来,她长得本来就貌美无双,年纪越大越引人注目。宫里还有前明太监留下恶习,她不巴上皇上,早晚让那些腌臜糟蹋死。
幸而皇上一见之下,果然倾心,只是皇上待后宫女子一向严苛,虽然爱卫氏容貌,却对她出身耿耿与怀。
当年皇上刚刚站稳脚根,宫外又是三藩又是南明,为了震慑人心,皇上不得不用重典,很是手辣杀了一批人。
惠妃也是打那时过来,当时宫里一丁点小事都会拖出去一大批人,每天宫门口都要抬出去不少尸首,城外乱坟岗听说都来不及埋,只好挖坑焚烧。但惠妃是认同皇上作法。当时宫里死了多少孩子谁能说清?没有皇上狠杀痛杀,现也活不下这么多阿哥。
但皇上确实杀了良嫔父母亲族,要皇上现再打自己脸给卫氏一家翻案?呵呵,卫氏还没那么大脸面。
所以皇上宠归宠,却不肯给她进位。卫氏这个嫔位还是八贝勒起来后,皇上度量着要提八贝勒身份才赏了她这个嫔。
良嫔大概也清楚,所以才抖不起来吧?
惠妃胡思乱想塞了一脑子,对面良嫔小心翼翼只敢坐半截椅子,但身姿仍是动人得很。连惠妃这个女人看了都要赞一声。
她道:“不必这么紧张,你如今也是娘娘了,要把架子端起来才行。”
良嫔柔柔一笑,道:“娘娘面前,奴婢永远是奴婢。”
惠妃摇摇头,把皇上昨天来事说了,道:“皇上也是关心老八子嗣,我也知道老八夫妻要好,只是咱们做为长辈,该说还是要说。”
良嫔哪里不知道八贝勒现膝下连个格格都没有事?比起惠妃,她是没有一刻不把八贝勒放心上。自从康熙三十四年八贝勒大婚后,她早早就准备好了小孩子衣服,小虎头鞋等,百子千孙床帐床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悄悄找机会都塞给了八贝勒,就盼能早一日听到他好消息。
结果,一晃都八年了。
八年啊,一个孩子没见着不说,连个喜信都没听过。
良嫔急得都开始吃斋了,一见惠妃这么说,立刻道:“正是!娘娘慈心,奴婢也是这么想!”
惠妃笑了,这才是亲娘呢,见良嫔着急样子,道:“一会儿老八福晋进来,你只管坐着听我说,时不时敲敲边鼓就行。”
八福晋很到了。
进殿后见良嫔也座,就挨着个给娘娘们请安磕头。
惠妃道:“起来吧,好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八福晋冲良嫔笑笑,坐到惠妃跟前。惠妃拉着她手思量该怎么开口,这话早说晚说都是得罪人,兜了半天圈子,茶都喝了两碗了,惠妃微笑着问八福晋:“近,可有好消息?”
当然是没有。
八福晋脸上这笑就僵硬了,转头一瞧,良嫔也正殷切看着她,她只好对两位娘娘都告罪:“都是儿臣不中用。”
是不太中用。
惠妃长叹一声,“前几日皇上说要让皇孙们进宫读书,结果拉出来一看,就你们这一府上连个格格都没有。老八媳妇,不是我说你,这样实是不行。你自己算一算,老八跟你大婚几年了?不说有一两个阿哥,哪怕有一个格格,我也好替你皇上面前交差。”
八福晋被逼问一头汗,不得不起身离座跪殿当中,磕头道:“……都是儿臣无用,儿臣没有照顾好八爷。”
惠妃怎么肯让她久跪?赶紧给良嫔使眼色,良嫔下去亲手扶她起来,八福晋脸上已经挂了泪,良嫔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劝道:“好孩子,娘娘是为了你们好,你可明白?”
八福晋只能点头说‘明白’,心里一阵酸涩难当。她不急吗?八年都没孩子,她急都上吊了又有什么办法?没有就是没有。
她也怀疑过是不是她身体有问题,福气不够,也曾推八贝勒去妾房里,可八贝勒不乐意,不是一般不乐意,他当时脸就挂下来了,还说‘福晋要是不乐意侍候爷,爷也不来招福晋烦’,说完就去书房歇了,一歇就是一个多月,哄都哄不回来。
毕竟是朝夕相处夫妻,八福晋多少也能猜出八贝勒想法。大概是生母出身太低,让八贝勒这根弦绷得格外紧:他就不乐意碰身份低下女子,也不愿意让她们生他孩子。
也就八福晋身为嫡福晋,出身高贵。所以这才入了八贝勒眼,让他一见就喜欢。
八福晋明白这个以后,当然不会再多嘴了。身份高贵女子外面多是,要是真挑得八贝勒动了心,去求一个身份高贵侧福晋进来,那还有她活路吗?
八福晋没那么傻,只好一边努力求子,一边心惊胆战怕宫里责问。怕,还是怕八贝勒动心去求侧福晋。
没想到,还是被惠妃娘娘当面点出来了。
这一点出来,八福晋自己是一肚子苦水,还有一点点是怨恨良嫔。
要不是她出身这么低,让八贝勒有了心结,何至于他不碰府里格格妾侍?也让她身陷如今困局中。
良嫔扶着她归座,惠妃让人给她上了碗热茶,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子孙缘事说不轻,你日后多积些福,做些善事,送子娘娘肯定会开眼。”然后就让人拿了一些求子佛像等赐给她。
饮过茶,八福晋也没这么激动了,宫里当着诸位娘娘面,本来就不应该这么放肆。她收住泪,谢了惠妃赏赐,按说接下来若是无事就该告辞了。
惠妃也是度着差不多了,道:“这段日子你也上上心,该说我都说了。明年选秀,皇上要我给八贝勒挑两个人。我先把这话告诉你,回去后记得收拾好院子。”说完端茶送客。
八福晋直接愣了。
良嫔赶紧拉着她谢恩告退。
见她们退下,惠妃才松了口气。软话说了,该提点也说了,只看八福晋开不开窍了。
良嫔带着八福晋回到她宫室,先让人打水来侍候八福晋重洗脸上妆,然后才坐下说话。八福晋道:“多谢娘娘,儿臣无事了。”
八福晋想出宫回府,良嫔却还想再劝劝她,道:“你先慢一慢。子嗣之事不是小事,老八身边现侍候人可够?是不是都不讨他喜欢?”
八福晋一肚子邪火,突然就爆发了,冷道:“儿臣是不知道八爷是个什么意思,儿臣没福,想让妹妹们去侍候八爷,可八爷却把我骂了一通。”
良嫔道:“他骂你,是他不对,回头我教训他。他身边侍候是怎么回事?太淘气了?”
八福晋淡淡道:“儿臣也不明白呢。八爷从来都不多看她们一眼,就是儿臣牵线,硬给捏到一起,八爷也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排揎儿臣。儿臣看妹妹们也都是乖巧听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八爷忌讳。”
良嫔也不解起来,细细思量一会儿,问八福晋:“老八平常爱个什么样?是文静?活泼?还是善棋善书善诗画?爱笑爱闹?”
八福晋垂着头,斜了一眼良嫔,轻声道:“儿臣也不解呢,八爷只是说要是儿臣不乐意侍候他,他就不来烦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