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副无边眼镜、白皙瘦长脸的川村这回估计是大都没有听懂了,朝我看时一幅期待翻译的神态。我听得心中冰冷、兴致全无,恨不能白他一眼,哪有心情复述。便装作低头思考而不去看川村那张年近60的老脸。却架不住方鹏一旁提醒道:“诶,老岳,怎么了,给川村翻一下啊,这里不数你日语最牛?”
“特么是祸躲不过吧---老是叫我老岳,其他人也就罢了,你不差的也就1、2岁而已。”我心下抱怨两句,只好把刚才最不愿听到的内容,总结性地翻译了,川村听到关键处,不禁张张嘴,继而做叹息状地摇摇头,嘀咕一声:“厳しいなあ”(译:好严酷啊)。
冷部长轻轻笑一下,:“还有啊,以后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不要再让我关注,那我成天光给你们擦屁股得了。”众人短促地笑个一两声,部长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我---“翻啊,怎么了岳,今天不在状态啊?”
“啊,不是。”
我支应一声,转向川村飞快地翻完,冷朝阳接着:“不过大家也不要这么紧张,努力完成本职是唯一出路,我知道这不容易,咱们采购的东西,数量少、品种多、要求高,这些特点还恰好是国内工厂最不擅长的,是吧,这就需要我们开动脑筋,孔子不了嘛---”
大家都显出一丝意外神情,我也不禁停了口译,冷部长看着我:“都要翻给他啊---孔子了---言原我就不了啊,他老人家,这人哪,就要用法令禁令引导,用严刑峻法约束才行,你们一松,厂家肯定更是蹬鼻子上脸,真的,话糙理不糙---”
冷部长罢看我。
同事们一阵笑声,川村一脸茫然。
“2000年前の思想家孔子が話した言葉ですが---”我刚硬着头皮起头,部长笑道:“你还真把鸡毛当令箭了,下去吧,回头跟他个大概意思就行,别看他快退休的年龄,到底是战后出生的现代日本人,知道孔子是谁呀,你也够逗的---じゃ、川村さん、どこ:好了,川村,你找个位子去坐吧)”这里只有冷部长和宋鹏,能够对三崎总部来的干部以这种发号施令的口气话。
我先回到座位,瞥见王舒湲紧闭嘴唇像是在忍住笑,刚要询问,觉察到身后有人,连忙回头,果然看见川村也跟过来。无奈地垂下脑袋,料定这个唠叨的家伙一定要反复叮嘱样品邮寄的事。
没想到我们前后脚挨着坐下,川村声:“後の飲み会行くよな。”(译:回头聚餐你去吧?)
“無理じゃない?仕事いっぱい残ってるし、一滴飲まない方、宴会には無関心ですね。”(译:够呛哟,一大堆活儿等着呢,又滴酒不沾的人,和宴会没缘分啊)
川村一笑而已,隔着我冲王舒湲抬手打打招呼。我欠身起来,声道:“正好,你跟他练练口语,咱们换个位子。”王舒湲摇头,却起身和我换过来,用不发出声的话方式道:“不带这么陷害人的吧?”
“王ちゃん、また一層綺麗になってるじゃん。”(译:王,又漂亮了好些)。王舒湲看看前面,部长已经坐下来,宋鹏在白板上一边写着,一边和负责树脂、塑料部件的曹伟确认着什么,其他人也有私下话的,便扭头看看我:“我该怎么好,岳哥?”
我瞧瞧川村,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我:“もちろん、この事務所もん。”(译:当然了,我是这个办公室里最漂亮的)。王舒湲打了我一下道:“讨厌啊,我可是认真请教你的。”川村用他发音生硬的中:“岳桑有时候很坏的,还自己…不是,中国语是…哦,自以为是,对,自以为是,你可心,啊对呀,王ちゃんじゃ後行くよね。”(译:王你是参加的了?)
虽然是合资公司,但出于节约经费的考虑,除了公司高层有两名日本高管常驻北京,国内所有部门几乎不再设长期在华的日本人员,因此,像王舒湲这样虽然毕业于日语专业,却很少有口语机会,而且她负责的业务,不像我们负责具体采购零部件的人员,需要经常通过视频与三崎总部人员交流,因此,遇到日语的场合总是紧张异常。
这次没有任何改观,先脸红着结结巴巴道:“わたしいきません、沢山の(译:我不去,因为有很多)---岳哥,’工作’还是’业务’好?
我肯定也得加班呢。”
她刷地转过脸问。
笑道。
川村摆出一副大惊的样子,道:“啊,你,有好多约会?”
王舒湲连连摆手,皱眉看看我。
宋鹏这时大声:“大家先别开会了啊,我一下,公司的会加上咱们部门会议开完,老规矩,晚上总归’**’一下了,还是上次扬州菜的那个馆子,尽量吧,大家,按时赶完任务,5点下班,都得去啊,该放松时候,都一块放松一下---唉,就是我这个肚子,又该任性一回了---柔部长来不?”
他揉了揉隆起并不很多的腹部,问向冷朝阳。
冷朝阳:“销售那边也开不是,是先去他们那,然后再过来,也好,咱们先尽管吃,老柔来了,还不就是训训咱们,呵呵。”
我无论如何拿不出冷部长的轻松心态。
柔部长是公司两名本部长中地位更高些的一位,属于和公司老总赵援朝开创公司的元老。
虽然出生是10月2日,据仅仅过了2日凌晨两三个时,因此被爱国胜过一切的父母强行命名为当年光荣无比的“建国”
,而且每年要跟着祖国一起在10月1日庆生,虽然不免有山寨之嫌,好在与侵权之类的违法无涉。
不知道2015年在**广场隆隆的军车、耀眼的武备、雄壮的军列、激昂的解、还有许多国家无数高官政要一同庆贺的生日里,他的人生会有怎样的蜕变。
我节后头一天进公司偶遇他的感觉,就是似乎头发染得更加黑亮、脸膛刮得愈发红火,眼神来得着实犀利。
这一切照耀得我几乎无法直视,但这些还不是我最想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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