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奈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场过分真实的梦里。
她变回了许多年前小小的个子,还住在常年绿意不败的奈良町。梦境中的每一处场景,都完美地复刻了她的记忆。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经由感官灌输进她大脑的信息,都清晰到不像梦的地步。
屋后栽着三百四十一株斑竹,偶尔会结出赭色的竹米。
走廊上架着的药炉常年为她工作,就算闲置的时候也散发出甘草味。
母亲在天气正好的午后晾衣,捻平衣角的每一道褶皱;父亲安静地翻看账本,用朱红色的墨汁圈出值得留意的数字。
小小的女孩子觉得有点寂寞,更多的,却是安心。
直到某一天,突然到来的男孩子敲开她的房门,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啊,打扰了,我是奈良鹿丸,你是……竹奈,没错吧?”
——那是外面的世界。
正如竹奈记得的那样,她的身体渐渐能负担起正常人的运动量,顺理成章地、而且乐意之至地成为了奈良鹿丸的小尾巴。
第一次走出四四方方的院落,第一次尝试性地奔跑,第一次在柔软的草地上打滚。
她触碰到溪水中浮动的白色细沙,看见树梢青鸟喙尖的一点嫩黄。
很多很多,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随着时快时慢的时间线,在她的面前精密无比地展开。
远远超过她以为自己所能记住的程度。
……真的是梦吗?
还是说那些回忆早在她的脑海中埋下了种子,等待着某一天破土而出?
竹奈说不清楚,她感到外界正通过某种未知的媒介与她连结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她传递着信息。
她仿佛成为了庞大机器的一颗齿轮,单纯为了维持秩序而运转,连理应波动的情绪也沉寂下来。
然后,那一天到来了。
“纲手大人刚才出门了……啊,毕竟是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一家人也难得地去赏花吧?午饭的话,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餐馆解决,奈奈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你问她觉得怎么样……
回答当然是,糟糕透了。
那间不起眼的屋子里,正待着差点毁掉她的人生的忍者啊。
可是,竹奈看着父母熟悉的笑脸,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这是梦啊,只是一场无论怎么翻天覆地,也对现实毫无影响的梦。
……就让事情按照原本的样子继续下去吧。
她理智地、近乎有些冷酷地想道。
比起扭转梦境的轨迹,获得一时的心理安慰。她宁愿好好看清,好好记住,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中,有谁出场,又由谁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于是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靠近噩梦的源头。
“欢迎光临——”
杯盏碰撞的脆响,嘈杂热闹的人声,都在推开店门的时刻戛然而止,化为耳旁尖啸的风声。
周遭的人与物也在一瞬间被抹去,从她的脚下延展出广袤的雪原。
……这算什么啊?充当了那么久的回忆录,这场梦境才终于有了梦的自觉吗?
女孩气得几乎要笑出来。
白茫茫的雪原尽头,狼群正在争斗。
发怒的幼崽咬住灰狼的咽喉,四肢颤抖。
但是在她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梦境又是一转,陷入了灰蒙蒙的混沌。
“对不起……对不起,竹奈……”
熟悉的声音仿佛隔着厚墙传来,怎么也听不真切。
竹奈的视线中心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模糊地映出纲手老师的脸庞,以及对方充满恐惧和退缩的眼神。
“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
竹奈的心脏猛地一跳,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
“救……”
属于纲手的身影陡然消散,重归寂静的雪原再一次在她眼前铺开。
没有狼群,没有声响。
只有一轮血红色的圆月悬在夜空,黑色勾玉缓缓转动。
……
竹奈的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返回木叶的第三天,她仍然躺在医院病房里昏迷不醒。
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平稳的滴滴声,始终闭着双眼的女孩看上去纯粹像是睡着了。但正是这种表面上的正常,让纲手束手无策。
她传唤了参与任务的几人,要求他们进行第二次更为详尽的报告。
“……等等,你是说在鹿丸赶到之后,竹奈使用过忍术?”
小樱愣了一下,回答道:“是,不过施放的威力很小。”
“但是据你们所说,在此之前她呈现出查克拉耗尽的状态。”纲手沉吟片刻,看向井野与小樱,“当时你们的身体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吗?”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一同摇头:“没有……应该说,在离开山顶之前,体力和查克拉的状况都越来越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