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沅看着军医给陆贽处理伤口,他肌肉每颤一分,她心就紧揪一分。
“不过是障眼法,没伤到要害。”陆贽倚在枕上,再度伸手,捂上她双眼,觑眼示意军医快些。
她眼睁睁瞧着破云直穿他的身体,怎么不是要害。
陆贽手掌被一连串的泪珠子打湿,打趣道:“你这一哭啊,本来只身上痛,现下心口也疼了。”
韩沅被他哄的破涕为笑,只她喉咙受伤,笑声嘶哑,像男子似的,越听越奇怪,喉咙处又痒痒的。
“别抠。”陆贽身上绷带也缠完了,大掌掰开韩沅不安分的小手:“姑奶奶你且先忍几日,军医说了,你这嗓子啊,一是抠不得,二也吃不得辛辣,太凉太烫都不许沾,否则,某人后半辈子可都得是公鸭嗓啰。”
陆贽这半唬半吓还真有效,韩沅怎么能允许自已以后都是男人那种又粗又哑的大粗嗓。
痒的再厉害也只是摇摇头吞咽口水,当真碰也不碰了。
陆贽被她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心中一片柔软,他替她擦拭眼角残泪,小心翼翼,轻柔的吻上去:“是我没有护好你。”
韩沅不能说话,使劲的摇头,黑闪闪的眼睛似在说,每一次,都是他。
都是他第一个赶到。
韩沅仰头去亲他翘起来的嘴角,他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这还是头一次对她不设防的笑。亲完,韩元抿嘴笑的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低着头羞怯又得意,他调笑去捏她晕红的小脸,她便埋头在他肩膀不再看他。
陆贽想,他们有个如韩沅一般娇俏会撒娇的女儿也不错,只不知,将来会便宜那家小子。
陆贽抱起她横放在榻上,这半年他们总是聚少离多,军队中不是没人给他送过女人,江南女儿,那个不是妩|媚妖|娆,柔情似水,不过再会**发|浪的多情姑娘,见了陆贽那张戾气能慑死人的黑脸,也不敢往上凑。
可又有谁会想到,他会虔诚的在妻子耳畔低喃:“元元,我们生个女儿好不好。”
韩沅猛地被他翻身压在身下,无辜扑簌起弯弯的睫羽,往日陆贽为了求|欢,也会这么温柔的哄她,这次却说生女儿,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陆贽灼热的气息密密麻麻扑在她脸上,接下来是耳鬓厮磨,娇软柔腻的身子便在大掌之下轻颤,直到碰到他身上的绷带,韩沅立即推开他。
陆贽知她是担心自己的伤,于是引着她的小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然后,陆贽平躺于那方榻上,任君采撷的眯眸等待。
韩沅本想嘲讽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忘那档子事。
可一想到生女儿,她也挺期待的不是吗?
再说一向是陆贽欺负她,好容易他不能动弹了。
…………
第二日,陆棕等人将夏侯从玉头颅挂上城门不到半日,杭州城守军上官裘便大开城门,向陆贽献上夏侯阿摩首级。
夏侯从玉建立不过半年的夔国,灭了。
就在陆贽率六万玉朝辅**攻入杭州城同时,金陵急报,韩湘在金潇别馆举旗兵变。
他这旗,举的是先朝英太子之旗。
韩湘更姓独孤,亦是玉朝独孤皇氏嫡脉。
议事厅中。
陆贽坐在太师椅中听探子禀报:“韩湘之母楚氏,金陵富商之女,被其父献于先朝英太子,英太子封美人,甚宠之,后神帝孤独炎司马昭之心,英太子仁厚,决定遣散宫人避祸,楚氏重嫁青梅竹马的金陵巨贾韩大期,那韩湘,就是英太子遗腹子。”
“无耻竖子!天家血脉,怎可如此含混,英太子又不能重新活过来滴血认亲,他说是就是,凡是和英太子沾上边儿的,岂不是谁都可以滥竽充数。”陆贽右将军鲁固直,人如其名,鲁莽且固执,那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
幕僚张退疾上前一步,笑着与陆贽贺喜:“恭喜主公,顺安小天子旁落他手。”一屋子的眼光都聚在张退疾身上,幕僚的自豪感得到极大满足,他也就不卖关子了,“放眼天下,已无人能与主公的辅**媲敌,然主公如何势大,终究借小天子之誉,主公为小天子之臣,何年才能为君?”
张退疾见屏风后那道窈窕身影去了后,又道:“不管韩湘的皇室血脉是真是假,总之,天下间唯二的皇室嫡脉,均在金陵城。”
那鲁固直,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
韩湘手中有顺安小天子和杨太后,他想挟天子以挟诸侯,陆贽这诸侯,却巴不得小天子一命呜呼才好。
“再则,主公与韩家的姻亲之谊,主公当早做打算才是。”张退疾又道。
韩沅独自走在军中,没想到她信赖了十几年的兄长,竟有这么大的秘密。
那韩雪施做的一切,韩沅却也明白了。
只不知她阿爹阿娘,是何态度?
去了个夏侯从玉,又来韩湘金陵城起兵,东京还有赵太后与正义小天子,西北又新起江湖绿林军,玉朝内乱,北胡亦在虎视眈眈。
韩家曾是陆贽后方最重要的钱响粮库,如今独孤湘举旗自立,韩家一应供给切断不说,天下间的九成商人,纷纷关门闭市。
皆是独孤湘自立为帝的第一件事,便是抬商律令:除商贱籍,与民同贵,与士同享,更在菜市口监斩州城内所有税官。
以往那些被租税、贱籍、科考等项困辱的商人,纷纷扬眉吐气。
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自古揭竿而起多是种田之人,韩湘倒是开先人之先河,偏他师出有名,打中兴之主复英帝一脉的正统旗号,这又不能说他是完全造反。
不过买了商人民心而已。
陆贽兵马虽多,一旦断绝粮草军饷,六军立即变散军。
紧跟着韩湘同颁布抬商律令,代天子之诏。
意味着陆贽已不能坐视韩湘坐大,清理完杭州,至五月,立即屯兵围攻金陵。
然顺安小天子在,陆贽终究不能名正言顺出兵攻打。
枉顾天子死活,这罪名他担不起。
韩沅依旧住在当日陆贽任布政使的官邸中,陆贽虽对她一如既往,可她身份尴尬,与他同住军中多有不便。
她虽不常在陆贽身边,但陆贽每回杭州,即使不能久留,也必陪她吃饭。
韩沅看着陆贽给她夹成小山的玉碟,嘟囔道:“这么多,我吃不下。”
距她上次浪费虽过一年,可那天晚上的惩罚,她还历历在目。
那教训可真够深刻。
韩沅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都一年了。
“你这么瘦,不多吃些长肉,怀孕会很辛苦,到时候生孩子也会有危险。”陆贽拿筷子从善如流的挑起韩沅爱吃的醋鱼腹,投喂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