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贽跃上宝船,亲自给吴管家拜帖子:“请你家四姑奶奶出来,就说本侯求见。”韩沅嫁了人,便从四姑娘成四姑奶奶了。
吴管家拿着烫手帖子,躬身引陆贽先往圣母堂休息。
吴管家出了圣母堂,转身将帖子交给韩澧身边的凌波:“姑娘,这帖子,给还是不给。”
凌波没答吴管家他,只叫他先下去,并嘱咐也不必往圣母堂添茶水糕点,大家各干各的,无需理会。
韩沅从外面船楼回来,心里真真儿是忐忐忑忑,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刚刚那一眼没瞧错的话,是陆贽来了。而且……她还瞥他一眼,没理他。
韩沅一面想着,一面趴去舱台,推开支窗,悄悄的往外瞧,陆贽是一个人乘着小轻舠来的,他一向把一个时辰当两个时辰用,总不能是赏风景,摆明是来找她的。
韩沅心中有诸多疑问想问他,也有诸多怨气找他算账,趴在窗台上,手指敲啊敲……韩四姑奶奶等了又等,别说陆贽,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来。
韩沅心中觉得不对劲儿,推开门去,正巧撞见守在门外的韩澧。
“三哥?”韩沅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韩澧强颜欢笑的掏出聚头扇,撑开来扇了几扇:“四妹妹你这儿江景好,三哥我来看日落。”
韩沅也挤出一丝笑:“可是江面不都是一样的吗?又没山挡着?”
韩澧继续尬:“四妹你这儿方向好啊,能看到……”
韩沅不笑了,静看着韩澧继续编,此时天已擦黑,哪有什么日落。她柳眉一蹙,想到什么,立即转身往一楼走。
“四妹,你……”韩澧别去两个字没说出口,韩沅自己便顿住了。
珍珠绣鞋在楼梯口晃晃荡荡,上?下?心中千回百转,韩沅自己都没想好。
“行了,两个傻子,人家早走了!”韩雪施提着裙裾,从下往上施施然而来。她知道韩澧意思,不想那么快让韩沅见陆贽,想先把人家晾着。
雪施撇嘴,心中暗道一声幼稚。
“走了?”韩沅心中既失望又不愿相信,嗓子和眼睛俱是又酸又涩,提着裙往下走,到了圣母堂外,推开门,只见堂内寒风阵阵,哪里有人。
吴管家跟进来,讪讪道:“四姑奶奶,侯爷一刻钟前就走了。”
他才来多会儿?岂不是等她一盏茶时间都不到。
人没晾到,倒把自己妹妹的玻璃心伤了。
韩澧讪讪赔笑:“元元,你可不能赖我,这哪是来接你,分明是看你死没死。”韩澧立马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三哥乌鸦嘴哈!我就是想帮你试试他,你看,一试,就试出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一刻钟都不等,你还想着他干什么?跟他回去也是受委屈,倒不如咱们回江南的逍遥自在。”
“你闭嘴。”雪施给韩澧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警告,不得不说,这温柔惯了的人,柳眉一竖,杏眼一怒,还是极有威信的。
韩澧当下就不敢张嘴了。
雪施拉着韩沅在厚红木雕的八仙桌坐下,掀开那盘叶莲枝纹青花茶壶瓷盖,细声道:“元元你瞧,这茶一点儿热气也没有,估计是丫头躲懒,昨夜的没换下来,这陆侯爷却全喝了。
想必是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歇的从东京追过来的。”
韩澧十分想不通,不满的插嘴:“小姑,你怎么这么向着陆贽说话。”
雪施摇头:“非我向着陆侯爷,有些事,不能光凭眼睛看,还要用心判断。从前那王恭,到是肯在寒冬腊月天里,我坐在戏楼听戏,他在楼下站着等两三个时辰;我去上香,他头一个晚上就去排队布施……”
“所以说,有的人,就是表面文章做得好;有的人,却是真真正正在行动。陆侯爷态度是有些敷衍,这几天却也确确实实实在找人,你一放出消息,人家就巴巴的赶来找元元,不说多有心,起码没坏心。”
“你说那小子没坏心,元元遇劫这事儿,幕后指不定是谁呢?”不管韩雪施怎么说,韩澧就是对陆贽有极大不满。
二人正说着,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喜极而泣的呼唤。
“姑娘。”
韩沅不敢相信的转过头:“杏眼儿。”
劫后余生,主仆二人即刻相拥而泣,韩沅自责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杏眼儿拿帕子替韩沅擦干眼泪,自己也哭着摇头:“姑娘别这么说,奴婢的命都是老爷和夫人救的,若是姑娘有什么事,奴婢怎么对得起老爷和夫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凌波从外面进来,一听到杏眼儿回来的消息就给这姑娘准备了大碗参汤,扶着她在软塌坐下,“姑娘这些天受苦了,我们的人也是遍处撒网,竟得不到半点消息。”
杏眼儿喝了汤,便将如何被夏侯阿摩的人劫去东京,又将陆贽夜闯督帅府一事告诉众人:“是侯爷将奴婢送回来伺候姑娘。”
韩雪施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韩澧摇着扇子不说话。
韩沅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凌波总结道:“如此说来,四姑娘被劫一事,不仅与勇冠侯没关系,反而是一心寻我们四姑娘,倒算有良心。
该死的是夏侯家那两兄弟,心怀不轨,做下这等恶事。”
“可是……”韩沅皱着眉头回忆,“我不认识那劳什子督帅兄弟,今儿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两人。”
韩雪施去看杏眼儿,杏眼儿却低头喝汤,心虚避过雪施探究。
“既然证明与勇冠候没关系,元元,你可打算跟着勇冠侯回去。”韩雪施问。
“我不知道。”韩沅心中的不知道,没法向人道。她竟然开始在心中怀疑,是陆贽要害她,这比就是陆贽所为更可怕。
说到底,是她不够相信他,陆贽对她总是忽冷忽热,可有可无,而她,却是白鹭洲上,便已情根深种。
这样不对等的感情,难免会心累,会伤情。
“你是介意他来去匆匆都不和你说一声,等也等的不够诚心?”韩雪施又问。
“姑姑刚刚也在楼船上仔细瞧了那位勇冠侯,神采内朗,器宇非凡,更兼胸有丘壑,心甲天下之气度,一看就非池中之物,怎会被儿女情长所绊?若元元你在意这些,可是有的伤心。”
这正是韩沅的纠结之处,陆贽顶天立地,千好万好,就是心里没有她。
“可元元你也不必气馁,勇冠侯如今身边除了你,也没别人,所以只要心思花的深,铁石头也能让你焐开花不是?”雪施眨眨眼鼓励。
韩澧不高兴道:“小姑,你这是哪跟哪儿,你这意思是要元元上赶着倒贴吗?”心想你自己的事儿还一团乱麻,竟教起我妹妹来了。
韩雪施看着这个颇为傲娇的侄子,心想就是你这个嘴贱心毒样子,才没有把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本事。
“姑姑是过来人,世间情情爱爱,有苦有乐,若两情相悦,苦也是乐,若相看两厌,玉食珍馐、锦衣貂裘也是苦。”雪施施施然起身,一锤定音:“说不上倒贴,怎么做,端看咱们家元元高不高兴。若不高兴,咱一脚踹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