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肃然的寿宴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也松散了些,有妃子离席去更衣,大家看弘治帝没有不悦的意思,于是有些世家子弟也跟着偷溜出去。
小长安就是其中之一,坐了一下午了,小长安屁股都坐麻了,跟李维说了一声,跑出来透透气儿,散散心。
小长安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逛着,皇宫就是皇宫,一花一木一山水都是不知精巧的。小长安出神之际,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小长安吓了一跳,怎么悄无声息的?她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啊!不会是阿飘吧?
小长安吞了口口水,僵硬的扭头。
等看清身后那人的脸,小长安倒觉得阿飘还好些。
“谢兄。”小长安努力的笑笑,却是抑制不住一脸的尴尬。
谢骁笑道:“多客气啊!叫我云征就是。”
“叫我子初就是。”小长安镇定下来,点点头道。
谢骁身上很重的酒味,他有些厌倦一般的微阖双目,淡淡“嗯”一声,又道:“好歹幼时的交情在那,多年未见,子初陪我走走可好?”
小长安垂眸,心中有种对物是人非的感慨和难过,当年她写下那分离别信的时候只有对未来的期待,不成想长大后两人的关系落到这样尴尬的地步。
“好。”小长安低头在后边亦步亦趋的走着,两人一时无话,尴尬的气氛却被冲淡了,几步可以追上的距离,同样无波无澜的面容,倒显得两人像是心有灵犀的老友一般。
小长安的情绪得到缓解,小长安想起前世记忆深刻的一句话: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应为当你再踏入的时候,不管是你还是那条河都已经改变。
任何东西都是时刻变化的,从前的她和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从前的谢骁和现在的谢骁也不是一个人。他已经不再是当年被父亲打得到处跑的孩子了,他现在虽然才十六岁,却已经有官职在身了,当年全帝都取笑他,现在半个帝都的姑娘都倾慕他,他们都变了,不管是外貌体格还是心性思想,想要再找回儿时那份感情?那不可能,除非他们都不再是自己。
“说起来,我回来那天撞见一个姑娘,生的与你有八分像,你说你爹是不是给你藏了个妹妹?”谢骁走在前头,语气疑惑,眼中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小长安还不知道他?但他爱演,她也不介意陪他演下去。
“人有相似,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倒是云征兄你,这么仔细打量人家姑娘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登徒子,觊觎人家的美色呢?”小长安装出循循劝诱的样子。
谢骁笑道:“不愧是子初,倒是被你看出来了。真是可惜,我可是很期待的,若是你真有个妹妹,我们怕是还能做个亲家了。”
不要脸。小长安暗道。面上依旧笑道:“云征兄急什么?想嫁进侯府的姑娘排着队呢?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是枉然。”
谢骁笑笑,不置可否,也不再逗她了。
两人走到了一处小湖边,湖边上高出有一个亭子,亭子挺大的,亭子那边灯火旺盛,衣香鬓影,粗略数来有将近十个姑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谢骁是男子,小长安名义上是男子,两人有些不方便,趁着亭子里那些人还没发现,两人不约而同的准备离开。
“李长安。”有人叫住了她。
小长安回头看到不远处竹林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小长安记得,那正是长宁公主。
小长安是在宴会上认识的长宁公主,可长宁公主怎么会认识他的呢?长宁公主身边那位又是谁?是公主伴读?还是慕皇后娘家那边的嫡小姐?或者是另一位公主了?小长安有些不解,还是立刻回身行礼。
“卑职谢骁,见过长宁公主殿下,安和公主殿下。”
小长安偏头看去,原来是谢骁率先行了礼,安和公主?就是那个宫女承宠生下来的公主?皇宫里身份最低微的公主却和最高贵的嫡公主一起。
小长安也跟着行了礼,不过她没有官职在身,只能自称小人。
“小人李长安,见过长宁公主殿下,安和公主殿下。”
长宁点头,亭子里那几个姑娘听到声音也下来了,小长安看到谢骁一一扫了一眼,然后又行礼道:“卑职谢骁,见过平阳公主殿下,丹朱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和丹朱公主,小长安虽然不认识,但知道她们一个是贵妃的女儿,一个是贵嫔的女儿,贵妃身后的家族比慕皇后的还要显赫。
小长安紧跟谢骁行了礼,那群姑娘们都给嫡公主行礼,臣女们又给公主行礼,除长宁外的三个公主又互相见礼。丹朱公主笑盈盈的叫着安和公主妹妹,平阳却只是随便福了一福,安和叫她一声平阳姐姐,她也只是“嗯”一声。
大家行完礼,那群姑娘依旧跟着平阳公主回了亭子,安和也被丹朱拉了去,安和有些犹豫,长宁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要她先去亭子里等她。
长宁笑着对两人道:“你们两个是朋友?”
“自幼相识。”谢骁看了小长安一眼,笑道。
长宁点点头,又对谢骁道:“可否请谢公子稍等一会儿,本公主有话和李公子说。”
谢骁挑眉,点点头,欣然答应下来,几步走到了湖面上架起的那座石桥上。
长宁看着谢骁离开,这才道:“你爹那么聪明,你也那么聪明,你觉得本公主送给父皇的寿礼怎么样?”
小长安回忆着长宁公主送的寿礼,是一份亲手绣制的大氅,大氅上的一只猛虎栩栩如生,真看不出来这样活泼的公主却又一手极好的绣工。
“公主殿下的礼物时极好的。”
“父皇收到的贵重礼物这么多,就说平阳那幅九十九颗东珠绣制的屏风就价值连城,本公主虽然不想承认,但看那些大臣的表情就知道了,她送的一定比本公主的好。”长宁似是失落又似是不甘心。
小长安笑道:“殿下多虑了,小人的爹爹说过,那些变着法儿给陛下送贺礼的人,不是为了博得陛下的关注就是为了攀比,陛下疼爱殿下是众所皆知的,而正是因为陛下的关注都落在您身上,所以平阳公主殿下才会在寿礼上大费心思,毕竟平阳殿下也是一个孺慕父亲的女儿。”
“而且其实臣属们的贺礼自然是越贵重越好,如陛下的妻儿却不一样,陛下富有四海,什么样贵重的东西没见过,妻儿们的心意最重要,平阳公主殿下送的礼物固然珍贵,陛下却没有使用的机会,多半是收进库房里,殿下的礼物却能穿在陛下身上,为陛下遮风御寒。”
长宁听完一笑,点头道:“你说的极好,多谢你了。”
“小人不敢,为殿下分忧是小人的福分。”
长宁瞥她一眼,又道:“不必那么客气,本公主最讨厌那些规矩了。”
“这是殿下的率真,却不该是小人的放肆。”小长安恭敬道。
长宁叹口气,摆摆手继续道:“算了算了,没想到你也这般没趣,皇宫里的日子已经够无聊了。”长宁有些无奈的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又问小长安:“对了,宫外可有什么好玩的?你平日里怎样消遣?”
皇宫很大,但对在里面生活了十数年的人来说,它是很小的。小长安有些理解长宁,是以她笑道:“消遣倒也没什么,无非是吃吃喝喝到处乱逛,闲在家除了学业就是看看话本子。”
小长安说的轻巧,可她其实是极认真的人,每日不落的射箭,每日不落的练琴,经史典籍才是她最常看的,话本子不过是偶尔的消遣。
“话本子也看腻了,都是那么几个故事,不过是变个名字罢了。”长宁撇撇嘴。
小长安突然想起年节那晚的玩法,于是组织语言跟长宁公主说了。
长宁越听越兴奋,不由道:“本公主怎么就没想到,本公主不爱看戏,无非是不喜欢那些戏词和唱腔,那本公主自己按照话本子排着宫人们玩不就是了,想想就好玩。”
长宁眉开眼笑,又对小长安道:“你真聪明。”
长宁公主是极漂亮的姑娘,继承了慕皇后那双温润端庄的眼睛,性子也是极开朗和善的。
小长安正待开口,背后一个人冲上来揽住她,酒气熏天,“好小子,原来跑到这来跟漂亮小娘子说话了,真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