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天整个相府气得都比平时早,相府里张灯结彩,火红一片,仪式是在傍晚举行的,不过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下人们四处跑来跑去,赵伯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宾客名单,指挥着丫鬟小厮们去排好座位,座位当然是不能乱坐的。
你让三品大员和五六品官员们坐一桌,他会怀疑主家是不是故意搞他;你让朝野皆知的一对冤家坐一桌,这对冤家在宴席上你嘲讽我一句,我嘲笑你一句,顺便拉上边上的池鱼们问一句:“x兄,你说对吗?”
你让人家怎么办?整桌的人都扫了兴,知道相府的人办事没规矩,以后但凡有个什么宴请都是能推就推。
所以啊,这张宾客名单可是李维自己花了好几天写出来的,豪门世家重面子礼数,一个坐位都能牵扯许多的。
晚宴时赵伯会站在门口迎宾,按照坐位的安排让丫鬟小厮们带人去位子上,由于相府没有当家主母,女宾那边不太好安排,就调了以紫襄为首的几个得力丫鬟去那边管事。
女宾这一边也是有安排的,诰命夫人们尽量和诰命夫人坐一桌,如果家里有适龄的公子未结亲的,可以在那一桌安排几个及笄的大家小姐,小姐夫人参加宴席,一是为了社交,二就是为了被人相看和相看儿媳吗!
桌席上的酒水菜肴也有讲究,帝都的官员们来自全国各地,口味都是不一样的,有喜欢吃辣的,有点辣不沾的,有不吃这个的,有不能吃那个的,还有女宾客那一桌,酒水一般都会有丫头站在一旁多备着几壶,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注重养生,喝温的不喝凉的,这些都是要预先了解做好安排,这样才能让人家宾至如归。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家在相府吃一次宴席,相府管事的人得不得力,丫鬟小厮们行事规不规矩就都能知道,下次再去别家吃一餐,就不得不感叹一句相府的家风,于是李相大人可能无形中就多了几个对他有好感的人。
李维心思缜密,处理起家事来比后宅那些从懂事起就专学管家的嫡女也是不差的,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也不会觉得什么这是妇人的事,自己管起来丢脸什么的,都是当官的人了,害怕丢脸不早就羞死了?
相府里几乎没有一个不忙的,任务仔细分派到了每个人,赵伯手头的册子上写着每个人的任务呢!哪个地方没做好都是可以点到人的,再说了,忙完这一天,下人们哪里还能没点赏钱呢?
李长安到前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忙而有序的小厮丫鬟们,一个一等丫鬟指挥着手下的小丫鬟们准备酒水,一个管事检查完手下人的布置,发现有一桌的一个碗碟缺了一块颜料,于是把管理这一桌碗碟的小厮叫了来,让他去换一套过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李长安不得不感叹自己父亲的本事,这些管事大丫鬟都是李维和赵伯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些管事大丫鬟再教养分到自己手下的小厮丫鬟,一层一层下去,虽然也有闲人,但没有懒人。
教养这些下人们也并非费李维的事,相反,还提升了他的工作效率,丫鬟小厮们都会自己管自己,那李维平时也就实在没什么可处理的,在外边仗着主家的名义生出事端的更是从未见过,因为这样的人早在进相府前就被李维淘汰掉了。
下了朝,李维很快赶回了家,随后张文龙、太史恪、徐岩也来了,三人要帮李长安接亲,李长安倒是想在三人身上各绑一朵大红花,但一想想后果,马上又闭了嘴不敢说了。
四人都是骑马的,区别大概就是李长安骑白马,另外三人骑棕马,以及李长安骑的马上的装饰要多一些,大红花是少不了的啦!
负责跟去接亲的小厮都是府里有些资历的人了,也都在忙碌着,有的在装一会儿要洒给沿路小孩子抢的铜钱,有的在擦拭手头的乐器,有的在抡胳膊准备抬轿子,有的图个喜庆给自己画了个大花脸,有的在笑话那个大花脸,有的也跟着画了个大花脸……
李长安身上还穿着便服,三个人仿佛是约好似的,前后脚到了相府,现在都在李长安院子里喝茶。
徐岩最应景,一进门就拱手对李长安说:“恭喜,恭喜。”
看到赵伯也拱手说:“恭喜啊!”
看到丫鬟小厮也下意识说一句:“恭喜。”
看到李维——看到李维他说不出话来……
李长安其实也有段日子没见太史恪了,这家伙放到现代就是个工作狂,三百六十五天自动无休的。
李长安观察他,却觉得好些日子没见,太史恪也改变了许多。
说起太史恪,这大概是个最自卑又最有勇气的孩子,自卑是他平民的出生却一直在王侯贵胄横行的国子监养出来的,勇气则是他在浩瀚书海里找到的坚持,他读过的圣贤书让他从没放弃自己的坚守,让他敢于以一身布衣站出来反抗强权。
李长安最怕的就是这家伙因为过于实诚而被人阴了,现在看来,她觉得太史恪依旧那么实诚,只是更多了些勇气和锋芒,锋芒这东西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坏事,但在太史恪身上绝对是好事。
至于张文龙,她是李长安看不透的人,或许是凭李长安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看清张文龙,这人仿佛自始至终没变过,总是一脸清淡的笑意,说话给人留三分余地,不得罪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李长安当然也喜欢这个朋友,虽然看不透他,但谁会不喜欢努力上进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又好看又聪明又体贴又温柔。
五位同窗也只差甄复了,四人在一起说话聊天,徐岩像那天拍李长安的肩膀一样拍着太史恪,太史恪可受不了,连忙躲开,李长安含笑和张文龙说这话,李长安这人也是心细如发的,五人虽说是关系好的一个集体,但到底也分个亲疏,就比如说徐岩,他自然和甄复最亲近,对张文龙却一直有些保留。
大方爽利的徐岩与张文龙有些处不来还是挺自然的,只是李长安就有些想不通,她其实一直觉得张文龙才是自家爹的亲儿子,张文龙身上有很多东西很像李维,可徐岩就是无比崇拜李维而对张文龙有所保留,或许,或许等张文龙像自家爹那样做出成绩来时,徐岩会改观吧!李长安在心里想。
用过午膳,迎亲队伍基本就要出发了,光走这一路来回就要花上将近一个时辰,更不用说一路上那些仪式规矩什么的,小厮们怕路上要如厕,都只稍微吃了一点,在茅厕蹲上了一刻钟。
帮忙迎亲的三人也要排个位置,徐岩毅然决定一马当先在最前头,太史恪和张文龙在两边,李长安骑着系着大红花的白马在中间,后面是长长的迎亲队伍和八抬大轿。
出了李相府这条街到了主街上,百姓们一下就围到了路边上。
“这又是哪家娶媳妇啊?”一个路人问。
“你不知道?这是李相的公子娶安定侯府的小姐。”一个路人答。
“那个骑白马的就是新郎官吧!真秀气啊!”一个路人感叹。
“边上那几个也都不错,你看左边那个,你不认识吧!我可是知道的,那是张相的公子,现在也是个官爷了。”一个路人夸耀自己的见识。
“他可真俊啊!”一个路人感叹。
“唉唉唉!右边那个我认识,经常来我家买笔墨的,那个是跟张相公子同年中司试的,现在也当着官呢!”一个路人急道。
“当头那个我还认识呢!经常照顾我家酒馆的生意,性子好着呢!是武将家的公子,听说去边疆了,今儿居然回来了。”一个路人不甘示弱。
于是,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行人的身份就被摸了个清楚。
大街上锣鼓喧天,小厮们往孩童群里撒着铜板,孩子们最爱这样的热闹,不仅爹娘不会说他们乱跑,还能有钱去买零嘴吃。
车队一路走过,前头的徐岩似乎乐在其中,李长安却觉得有些头疼,感觉自己就跟只骑马的猴子一样被人围观看热闹,这娶个亲也不容易啊!早知道就坐轿子的。
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到了安定侯府大门前,照例正门得是掩上的,新娘子那边亲戚中的小辈出来状似为难新郎官一番,新郎官让人塞几个红包也就过去了。
只是这一次出来三个孩子,大的那个看着也就十岁出头,小的顶多七八岁,三人按照大人吩咐的拦在门口不让婚队进去。
李长安正准备示意一旁的小厮去塞红包,不料三个小孩看了前头马上瞪着眼睛的徐岩一眼,吓得撞开门哇哇往里面跑,倒是后边的小厮还追着去塞红包呢!
前头的徐岩摸摸鼻子,转头对着李长安一脸歉意,“我只是想逗逗他们,真的。”
三人都是忍不住笑,一行人进了侯府大门。
李长安被下人领着到了侯府正厅,
正厅里,宋媛媛的父母高坐首位,李长安到时,宋媛媛正被全福太太扶着出来。
照例,李长安是要给岳父岳母磕头的,礼不可废,头自然是哐哐哐磕了几个,磕完头,就是父母对女儿的叮嘱祝愿了。
“我儿在夫家要恪守本分,孝顺长辈,体贴丈夫,延绵子嗣。”宋媛媛的父亲道。
宋媛媛答应,给父亲行礼,母亲早就拉着宋媛媛到了跟前,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说:“要与丈夫和睦,恭敬勤勉。”
宋媛媛拉着母亲的手,重重地点头,宋母又抹起眼泪来,“好了,好孩子,你是个会过日子的,娘放心你,你去吧!”
说罢!把宋媛媛的手放在李长安的手中。
李长安牵着宋媛媛,拜别了自己的岳父岳母。
两人携手到了门口,李长安松开了宋媛媛的手,按礼是该有宋媛媛的兄弟背着她上花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