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断了,白玺便闭了口不再多说。【他自己的心里也很矛盾,不知道该如何去跟李洱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怕两种结果,一旦李洱过于在意,又或者李洱不甚在意。因为太矛盾,所以白玺又一次将这事情压了下去。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尹华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来了,也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完了这场婚礼便默默地离开宴席。
李洱同样是如此,婚礼流程走完,他便拉着白玺要离开。至于宴席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参加,只是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两个人站起来,很低调的并肩往大厅出口走去。大厅里迎宾的人马都还在,李洱是从左边出口出来的,并没去注意右边的出口。
“小李子!”一直到一声虽苍老但却有力的喊声在大厅门口处回响起来,李洱才怔住,同时定住了身子。
这一声激动的悲呛呼喊让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一众的目光全部落在发出声音的黄将军身上。
只见老人由老部下李崇光扶着,老目虽苍老,却清明,直直地看向前面不远处那个颀长的背影。黄将军前段时间心脏出了问题,已经很久不管事。李洱出事的事情还是前几天才传到他的耳朵里。
有林月笙坐镇,也没人敢将真实原因告诉黄将军,只是遮遮掩掩地说是在海上出的事情。今天的婚宴本来黄将军不想来,可又不想拂了李崇光的面子,还是出席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在喧嚣的场合呆太久,婚宴一结束,李崇光便亲自护送着黄将军离场。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更没想到的是黄将军只看着李洱的后背便失控地喊了出来。李洱自然听了出来是黄将军的声音。
若说李洱这辈子对不起谁,亏欠谁,对谁心存敬畏与愧疚,那人非老黄莫属。老黄走得不安心,李洱一直都知道,老黄往上放不下老父,往下放不下他李洱,故而走得时候是抱着憾的。
今天换了其他的任何人这么喊,李崇光也好,李懿也好,李洱都能走得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可独独黄将军不能。
李洱一直心怀愧疚,四年多快五年的时间里都没能替老黄向黄将军尽孝。虽然心里有念着老人,每每搜罗药品补药托人给老人带去,但一直没有亲自去老人身边伺候过。到如今,若直直地走开,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老黄。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掌按在他的肩膀上,李洱才慢慢地停住浑身的颤抖,微微抬眼去看白玺。
白玺坚定而有力地对着李洱道,“回头,黄爷爷在等你。”确实,这么个一身戎马的老人素来是让人尊敬的,小辈们遇见了都是认真而恭谦地喊一声黄爷爷好,谁都不敢去质疑或者轻视这个老人。
这里的许多人只见到过老人荣耀的一生,坚硬严肃的面容。谁又曾见过老人失控的时候,连最钟爱的儿子因病逝世时,老人也只是哑了声调,不曾当场失控至此。真的是老了,上次病发后,身子就一直好好坏坏的,坏的时候居多。
李洱回过头,承着无数人或惊诧,或惊恐,或鄙夷,或欣慰的目光,一步一步地坚定而勇敢地朝黄将军走去。
他坦坦荡荡地走去,忘记了这是李家的婚宴,忘记了他是李家闷在心里见不得人的小儿子,忘记了就在昨天李崇光的警卫员才说过不让他出现在这场婚礼上。他全忘了,忘了自己是父亲眼中的一根刺,他只记得刚刚那一声小李子,饱含了太多的思念和深情。能得如此厚重的一声喊,他李洱何德何能?
李洱这辈子没跪过谁。
母亲早逝,父亲与他又不亲近,加上亲属类总带着有色眼镜看他,倒并不曾像其他的小孩儿一样在过节过年磕个头就能得到数不完的压岁钱。他也没机会,他从小就没有被他的父亲带出门过,又能向谁讨要?只有黄将军,就算常年不见面,却念着他,在过年时给他包了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
李洱不是傻子,他这五年来能过得这么悠闲与自在,沾的绝不是李家的光。或者是黄家,或者是白家,要么是黄将军给的庇佑,要么是白玺给的真心。李洱如何能不感念,他能还以白玺真心,可他能给黄将军什么?
连尽孝都不曾。
李洱走到黄将军跟前,一句话都没说,先跪下。安静的大厅里回响着膝盖与地面碰撞的扑通声。
李洱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论如何要坚持住不能给这些人看他的笑话,看老黄家的笑话。
可如何能控制得了这情感?
在黄将军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眼眶已经润湿。
老人拉起跪在地上的李洱,说,“走,跟爷爷走,爷爷有话要跟你说。”
李洱压抑地抽噎一声,站起来,小心地扶着黄将军往前走。原本扶着黄将军的李崇光想上前说话,被黄将军出声喝住,“都退开!我要跟小李子说说话。”而后黄将军硬是拉着李洱去了方才后台的房间。
“黄爷爷……”李洱内疚得语不成句。他算不上多好相与的人,善于接受旁人给的好,却不善于回报,更加不容易上心。可黄将军却是让他上了心的人。越是上心,越是愧疚更加的深。
黄将军坐在椅子上,拍着李洱的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就说谁没了,你都要活得好好的。你黄爷爷没多少日子活了,这些天每回闭上眼都看见我那儿子,见一回,他就怨我这老父一回,说我没能照顾好你。”
李洱跪在地上,仰着头看黄将军,鼻子酸酸的,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那么个人,谁都提不得啊,提了就是催人心肝的。催的人心肝都是疼的。李洱回来后不是没想过去见黄将军。可见了黄将军势必要遇上林月笙。一方是亲孙子,一方是自己,李洱不去见黄将军,也是因为不想让黄将军为难。
现在他看着黄将军,方能明白,自己所有的顾忌都来自自己的怯弱。若能一开始就去看望黄爷爷,何至于让他老人家伤心如此。
黄将军态度强硬地将李洱拉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祖孙二人拉家常一样,老人说了很多。
多是关于老黄的。
孙子辈的林月笙早早地出了国,十年未归,小儿子又是个钻空子的顽劣主儿,早早地离了家,更是几十年不回家一趟。老人就是想讲,似乎也讲不出什么来。唯独老黄,最早地承欢膝下,给黄将军这个做父亲的带来无数惊喜和荣耀的儿子,让老人说起来津津有味,说起来就停不下来。
他轻易不跟人分享他最得意的儿子,因为觉得旁的人不够真心,表面上是恭维的,暗地里未必会说他的儿子半分好。而他又不乐意自己的儿子在旁人的口中被玷污,总是宝贝一样防着人,轻易不开口说。
李洱坐在那儿,一副沉静乖巧的模样,耐心又认真地听着黄将军缓缓地絮叨着关于老黄的一切。
这一天,两人在与宴会一墙之隔的小屋里说了许久。
没人敢进来打扰他们。
而外面,一场本该热热闹闹的婚宴因为黄将军那一声“小李子”变得死气沉沉。宾客们连用餐都是谨慎小心的,间或有人小声地讨论着有关李洱的一切。许多人都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李家还有个小儿子。
但李家的小儿子为何不见亲爹,不祝贺亲兄长的喜事,反而与黄将军这般亲近。一连串的疑问和不解出现,不断地有知情人倒出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幕,一传十十传百,原本齐齐来恭贺新婚的宾客对李家的印象大为削减。
更是有不少性情刚烈的宾客当场站起来拂袖离开。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接二连三的,婚宴乱成一团,宾客陆续离开。也只剩下与李家相交甚好的宾客和新娘一方的宾客留了下来,其他的所剩无几。
林月笙接到消息赶过来时,一心要敲门进去,被黄将军的警卫员拦了下来。黄将军早有吩咐,谁都不能打扰。这个谁中自然也包括林月笙。
林月笙急得在门外来回走。
他走的次数多了,自然惹人烦。原本一直抱着肩斜倚在墙上的白玺忍不住开口讽刺林月笙。“怎么?心虚了?”
林月笙此时没精力去跟白玺争辩。况且,争辩也等同于狡辩。因为他确实心虚了,他害怕李洱把真相告诉黄将军。他在国内唯一的依仗是黄家。若是让黄将军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按照黄将军刚烈的性子能直接把他赶出家门。当年黄廷便是被黄将军给赶出家门的。有了先例在前,林月笙更是心焦。
白玺的心情倒还算得上不错。只是刚才李洱跪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都跟着颤抖了。他总是怕李洱会因为李崇光的冷淡而消极,又或者一直走不出关于李懿的阴影。所以他总是无法去强迫李洱。
如今看来,李洱还是李洱。性情是真性情,仍然拥有他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都没变过。
想通了,白玺便更加得泰然自若。林月笙看到白玺的镇定,心中却愈发得慌张。自然,心中有坚定不可动摇的信念的人不会慌张,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心虚,这全是人心作祟。白玺如今能站得正,便是因为他从一开始便用的是真心。耗时虽久,用心虽苦,但他终究候到了想要的。
相比林月笙最初的优势,白玺这段路走得太辛苦。他一直是苦求,而林月笙那时候是占有着李洱的全部。可以说,李洱是白玺抠开林月笙的手指,一分一分地从林月笙的手里抢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没感觉,写完才发现,啊!已经要12点了!
所以每回想在作者有话里留个言的时候就发现只能说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