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狂妄小子，竟敢妄谈国事。”谢迁大声喝道，“来人拖下去！”
刘、李二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自弘治登基以来，两人便辅佐弘治，兢兢业业，未敢有半点懈怠，如今从许宁嘴里说出来，这大明朝似乎千疮百孔，毫无一点长处，似乎随时有覆灭的风险，怎能不让两人生气。
弘治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徐宁。
徐宁躬身道：“陛下，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其中两成的收入，臣自建立淘宝城起，便已经给陛下两成的股份，臣自己只有一成。陛下若是要这个淘宝城，随时可以来取。但若是陛下以为这个淘宝城只是一个赚钱工具，那可就大错特错。”
“你说，还有什么用？”
徐宁取出来怀中的那几张纸，双手捧着，道：“陛下一看便知。”
萧敬跑下来取走几张纸，呈给弘治。弘治接过去，起初还不大在意，后来便是一脸震惊，急忙认真仔细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道：“这……这些可都是真的？”
“陛下，这些只是臣所记得的一部分。本朝商税极为低廉，若是能从商人处收钱，那自然便可使得赋税大量增加。”
弘治脸色阴晴不定，手里拿着两张纸，目光却不在纸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徐宁又道：“另外，以此可以作为国家政策的依据，每年依据各种商品销售记录，便可大抵知道全国的经济情况，臣方才所言五座城市辐射全国，也并非是虚妄之言，而是深思之后的计划，倘若陛下将这淘宝城收回去，所得不过是一个赚钱工具而已。于陛下并无多大益处。”
弘治深吸一口气，把纸张递给萧敬，萧敬转身下来交给刘健。刘健只看了几眼，登时便大惊失色，又传给了谢迁与李东阳，两人看过之后，也是倒吸冷气。
徐宁这一招，够狠的，直接就把全国的商人全都纳入管理范围之中了，至于有没有商税，还重要么？完全不重要，以宁波淘宝城的盈利能力，早就把那一点税负给赚回来。
弘治道：“此法不大妥当，不过却也有可取之处。三位阁老你们先退下，徐宁你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刘李谢三人躬身告退，出了暖阁，谢迁道：“这小子真够狠的。这一招可是釜底抽薪啊。”
刘健摇摇头，道：“怕是又要惹出一番风雨来。”
李东阳眉头紧皱，道：“徐宁不过是一个百户，如何能有如此敏锐的想法，此计一出，赋税反倒是小事，只怕各位部堂闹不好要吵起来。”
“此事咱们须得观望一番，切记不可强出头。”刘健说道。
那三人说着话走远了，弘治这才走下丹犀，道：“坐。”
徐宁答谢，大摇大摆坐上去。弘治道：“你可知道此计划一出，文武百官怕是统统都要反对你。”
“臣知道。”徐宁不卑不亢，弘治对他的感官已经大大改变，他在台阶下踱着步，过了片刻道：“此事怕是不那么容易成。”
徐宁道：“是，臣也知道。三位阁老看到那几张纸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臣不怕。”
弘治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啊，你是不怕啊。朕怕啊。”
徐宁道：“陛下。臣多说一句，此事臣早就考虑过了，目前朝堂之上，文官占据主导地位，陛下怕是担心文官。臣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陛下无忧。”
“什么办法？”
“勋贵。”
弘治皱眉，思索半晌，方才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不过，这些勋贵……唉，一言难尽。”
徐宁起身，道：“陛下，臣知道陛下乃是一个明君，否则臣这脑袋恐怕有再多也被砍个不剩。但是陛下，所谓明君，是否就一定是个好的君主？”
弘治道：“笑话，明君若不是一个好君主，难道昏君才是？”
徐宁连忙摇头：“陛下，明君与否，自有后人去说。生前身后事，谁又能管的了那么许多？但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身上所担负的乃是全国的百姓，并不是某一部分人。”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无人教臣。臣只是有话要说。陛下，您一生节衣缩食，乃是后世之典范。但是这样有用么？并没什么用啊陛下，多少百姓盼着您去救济，盼着您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
弘治冷笑，“朕夙兴夜寐，哪一天不是为了百姓所想。”
徐宁摇头道：“陛下，您所想的百姓，跟我所想的百姓不同。陛下可知道民间如何度过饥荒？”
“自然知道，易子而食，吃树皮草根。唉……”
徐宁摇头苦笑：“陛下可知什么是观音土？”
“观音土？”
“就是泥土，因为能活人，所以称为观音土，那是饿得实在没办法，所以就吃观音土。活活胀死人，陛下您见过么？”
弘治一脸震惊地看着徐宁，在他的脑袋里根本就无法想象，怎么才能把土吃下去。徐宁继续苦笑道：“臣也没亲眼见过，可是听说过。易子而食，史书上的四个字儿，可是在灾区，那孩子还是孩子么？就是一堆锅里的肉，跟猪肉羊肉没什么分别。”
“师父，你说的是可都是真的？”朱厚照终于坐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走到徐宁身边。
徐宁道：“殿下，此乃千真万确。”
弘治甚至从心底感觉到直冒凉气，眼睛直直瞪着前方，过了好半晌才道：“这……可朕宵衣旰食，难道就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么？”
“陛下，相信您比我看得更清楚。如今这大明，财富就好比是一块大蛋糕……”
“蛋糕？”
“哦，糕点，圆圆的糕点，”徐宁伸手比划一个圆圈，“其中这么大一部分都在谁的手里，想必陛下您知道。老百姓这里只有这么大一点。”徐宁比了个指甲盖大小。
弘治默然点头。
“现在陛下能动得了掌握这么多财富的人么？”
弘治沉默，他当然动不了，他能动的也只是那部分没掌握财富的人。
“是啊，我也知道这部分人暂时不能动。要让百姓过上好的生活，也只把这个糕点做得更大一点，让百姓能多吃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