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高空中。谁也无法触及的高空中,云的彼端。人世最接近月亮的地方,漫山的红叶围绕着女孩的身体,挡下了那夺命的箭矢。然而那箭矢上遍布的符咒却让她痛苦不堪。咬紧牙关,嘴唇上渗出血来。
即使这样也要飞,直到他安全为止。
眼前突然出现了他那焦急的样子,因为找不到自己而自责到发青的脸色。
其实你不知道,我只是躲起来不让你知道而已。我只是想测试你到底信任我到那种程度而已。结果你没有去城里找我,说明你还是相信我的。所以我对此甚是欢喜呢。
可是你居然往树林里跑,难道是认为我迷路了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没用吗?不甘心,所以没有叫住你,而是跟在你后面。看着你惶急的脸色和大粒的汗珠,我隐隐觉得这样做实在有负你的信任,所以本想叫住你,却没想到狠狠地摔了一跤。
好痛——眼泪都出来了,这就是我欺骗你的惩罚吧。看着你细心给我包扎的样子,我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即使要被你斥责,我也不能欺瞒你的真心——就好象赤红的火焰一样,照亮了我心灵的阴霾。
可是你反而对我道歉了。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看得出你是真心为自己的过失感到歉疚,可你又怎么知道这都是我任性的结果呢?
然后我害怕了。如果告诉你一切,你会不会对我失望然后离开我呢?害怕你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所以一直都不敢说话。几次想对你说,可是还是说不出口。
然后你发现了什么拉着我跑,面对着被抓住的小偷你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那是我所不认识的你。
那是你的恨,那是你的遗憾。
就如你那次在睡梦中流的泪。就如你那次梦醒时在我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但我却不愿看到被过去所束缚的你。所以我握住你的手,你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我担心的表情,你凌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我也随之软化在你那眼神里。
我真是个笨蛋。一直为了你为何跟在我身边而烦恼。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你为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名声和钱财,也不见你把我献给那些人。主君们一定会开心的吧。明明这样做你就能得到世人都想要的一切。
如果是为了我,在山路上只有你我两人。而我当时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女孩,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一直都在苦恼。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真是个笨蛋,你那纯粹的真心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一定会在前面保护我。在我无助的时候朝我伸出手,在遭遇强敌的时候成为我的盾,在我痛苦的时候为我祈祷。
明明都看在眼里的。用那种眼光看待你太失礼了,一度的怀疑也是对你的侮辱。
你只是想保护我而已,你只是想在我身边而已,你只是不想离开我而已。但我可曾为了你做过什么?
我只是个无力的女孩。
如果没有你我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被杀了。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连逃都逃不出来。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在山路上静静地死去。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人的玩偶——
那么,请让这样无力的我,为你做唯一也是最后一件事吧。
既然我是第六天魔王——不,我就是第六天魔王。
只要我主动挑起战端,他们就一定不会为难你。你只是被我诱惑的无辜之人,他们一定会护得你周全。
背上和手臂的箭伤开始痛了起来。
很痛——真的好痛——
耳边传来了诵经声。是那些随军前来的高僧们。
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耳朵也听不见破开空气的声音——
身体上到处都在痛,脑袋好像变得昏昏沉沉的。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在往地面上落去。
努力睁开眼睛。他怎么样了。僧兵们没有为难他吗?
对不起。一直都这么任性。还有——
感谢你——谢谢你一直都迁就着这么任性的我...还请让我最后再这么任性一次吧,槙也...大人....
眼前突然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慎也]
已经看不到红叶的身影了。
她在云间穿梭着。早已不是弓箭能够到达的距离。可是僧兵们架起了高高的法台。高僧们诵念起的佛经,使得红叶逐渐失去了力量。她的身体慢慢地从云间滑落,然后一点点地降低——
“红叶!”“飞高一些!再飞高一些!!”
我焦急地朝她大声叫喊,可是晚了——僧兵们再次射出了雨点般的箭矢——
“不要——————!!!”
事与愿违地,红叶的身体被射中了——我的心脏好像也同时被那枝箭穿透,揪心裂肺的疼痛让我无法出声。所能做的就是朝她如一片红叶落下的方向赶去,可是就连这点都不被容许——
随着经文的高声诵念,红叶落下的身体闪起了金色的光——等那光散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也不在了。
我正在狂奔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就如断线的木偶一样跪倒在地上。世上一切的缤纷色彩,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灰色的天空就像过去那样把我笼罩着。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靠着那破败的门前,用呆滞的眼神望着这个失去了色彩的世界,“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意识明明已经清醒,却不愿睁开眼睛。宁愿沉浸于梦中不愿醒来。在光之中,浮现出父母的笑脸。那是远离战乱年代的笑脸,粮食不再被恣意抽调,兄弟姐妹们也不再欺压我。传教士来到了家里,要收我为他的教子。这是多么圆满的世界啊,美好到让我不愿离开。
然而——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谁在耳边轻吟着歌。回头望去——是一个全身都裹在大红色和服里的女孩。酒红色的眼瞳就像在燃烧。明明感觉见过,却偏偏想不起是谁。她凄婉地笑着,然后纵身于悬崖下——
“不——!”喘着粗气,我从床上醒了过来。
“醒了吗?”
浑身绑着绷带。那之后什么也记不清了。“这里是?”
“本愿寺的遗址。”我看向床边服侍我的僧人。“你已经昏迷三个月了。”
是吗。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看见我想问什么的表情,僧人示意他什么都不知道,“等把伤养好了,去求见僧正大人吧。”
结果没过一个礼拜我就撑着身体去见他了。
僧正大人是个很平易近人的老人。原本深居寺里早已不问世事。但因为这回本愿寺被其他大名联手剿灭,他不得已才重新站出来收拾残局。
“如你所见。我寺已是名存实亡了。”不过他看上去并没有感到可惜的样子,“佛门本是清净之地,但不知何时竟发展成独立的国家...”僧正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