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说来说去都是些无趣的话题,贵姝们渐渐有些坐不住凳子。陶氏见她们个个兴味索然,干脆叫崔楚婷带她们去后花园玩耍:她们在这里无非是为露个脸,以作议亲的评鉴,眼下看得差不多了,也就不拘着了。
顾菱蕊一出门,就和潭邑郡主等人走到了一起,崔楚婷瞪了她一眼,拉着顾佑之和韩奕芙道:“我哥哥从边疆带回了两条黄金锦鲤,可漂亮了,走,我带你们去看!”不由分说地拉住顾佑之等人去了后院。
方丽瑶朝着她们的背影“嗤”了一声:“没见过世面,锦鲤有什么好看的!”
相传国公府曾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园中景致皆是皇家园林的影射,奇珍异景,美不胜收。
崔楚婷一路带着顾佑之和韩奕芙来到了沉香池上的百汇亭里。百汇亭位于花园中心的最高处。立于此处,仰是晴天云迹,俯是水花鱼影,人就在这俯仰间,优哉游哉地将园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好不惬意快活!
沉香池四周按季节种满时令花色,池子四周常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香气迷人,仿佛渗透到水里,连水也跟着香了,因此得名沉香池。现下池边,当属木槿和桂花开得最好,空气中飘散的香气辨不出是哪种花香,闻着直叫人浑身舒爽,心旷神怡。
“这里多好,暖阁里的人阴阳怪气的,看着心烦!”韩奕芙直性子道。
崔楚婷正静静注视着水面,找那两条她引以为傲的黄金锦鲤,随口道:“这算什么,等你嫁人了,有得你应付!父亲只有孙贵妾一个妾室,母亲还不是快被她烦死了!”
韩奕芙不服气道:“哼!那又如何,将来我的夫君若想纳妾,先要过了我这一关!”
崔楚婷打趣她:“韩姐姐这般强悍,当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韩奕芙不以为意,“大不了我自梳了到家庙里当姑子去!”
“那倒不必!”崔楚婷看了顾佑之一眼,笑道:“反正你父亲是大理寺卿,大不了你们对簿公堂,判他个薄情寡义之罪,也好消了姐姐的火气!”
韩奕芙还真佯装思考起来,道:“那我倒是要嫁个官位不高的才行!”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傻傻大笑起来。
高挂的暖阳洒下一路金光,披在两位风华正茂的女子身上,美在眼里,暖到心里。顾佑之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姻亲之事并非强权所能压制的,当初她嫁给夏玄靖时,靠着身份最贵独占着他,十年无一妾,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可悲又可笑下场!
这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但愿上天能够垂怜这位玲珑女子,许她一段情深意切的好姻缘!
正怔愣间,忽闻崔楚婷一声惊呼,顾佑之凑上前一看,两条泛着金色光泽的鲤鱼从大群红鲤身下慢悠悠浮上水面。顾佑之从未见过如此亮眼的金色,相比于黄金还要更光泽几分,果然是见所未见!
此时,贵姝们陆续到了后花园,见她们三人皆朝水中指指点点,兴奋异常,都好奇地靠了过来。甫一瞧见水中的黄金锦鲤,无不惊喜赞叹,热闹品评,移不开眼。
“这黄金锦鲤可是哥哥从边疆带回来了,京城寻不到的,听说为了尽快送它们回京,跑死了两匹快马!”崔楚婷得意道。
“难怪从未见过!”有人附和着。
顾佑之眸光一闪,瞥见亭子另一侧的潭邑郡主等人,也在兴致勃勃地看着水里的鲤鱼,顾菱蕊抬首间,正巧与顾佑之的目光撞上。
顾佑之淡淡转移了视线,视若无睹。
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无疑在顾菱蕊怒火氤氲的心头上又加了把油。顾菱蕊恼火地揪着手里的丝帕,碍于她苦心经营的温婉良善形象,正想着先咽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当目光掠过身旁的潭邑郡主,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时,突然眼前一亮,一条好计跃出脑海!
不知是谁向水中投了块碎茶点,几条红鲤跃出水面,争相抢食。众贵姝看着有趣,也纷纷效仿,各自拿着碎差点,扔向两条新奇的黄金锦鲤。
红鲤寻着食物的气味,成群结队地奔向黄金锦鲤所在之处,游得快而猛烈,所到之处,无不水花四溅,波纹荡漾,池水顿时失去了平静。
两条胆小的黄金锦鲤被吓得不见了踪影,只听有人说了句好像见它们游到了岸边,贵姝们就一哄而上,不顾岸边湿滑,纷纷跑过去占据观鱼的有利地形。
顾佑之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后,顾菱蕊特意留下来等她,面含愧疚道:“方才在暖阁,蕊儿不是有意的,姐姐可还怪蕊儿?”
顾佑之知道顾菱蕊定然又在酝酿着阴谋诡计,不愿在此处与她纠缠周旋,尤其是还有潭邑郡主这群自以为是,胡搅蛮缠之辈非要掺进来搅合,只会浪费口舌而已,遂敷衍道:“姐妹之间,没什么可怪的!”说罢就要走。
顾菱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开她!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顾佑之的胳膊,开心地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与蕊儿计较,走,我们看鱼去!”
顾佑之被她拉倒水塘边,此时水塘边围满了人,时不时的因鱼儿露头而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呼喊。
顾菱蕊带着顾佑之往前挤,待顾佑之意识到不对时,她们已经站在潭邑郡主的身后了。
顾佑之隐约猜到顾菱蕊的诡计,她灵机一动,抓住了两侧人的手,一手牵着一位陌生女子,另一只手牵着的则是与顾菱蕊交好的方丽瑶。
顾佑之凑到那位陌生女子耳边小声道:“池边路滑,牵着不易滑倒!”
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点了点头。
另一侧的方丽瑶却及其不配合,仿佛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几次想要挣脱,可惜池边人太多,挤的厉害,顾佑之的手又握得紧,没人注意到广袖下她的无礼之举,方丽瑶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顾菱蕊眼底冷光一闪,见四周无人注意,手从顾佑之侧腰的缝隙间伸上前,猛地一推,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众人只觉眼角人影一晃,快得看不清是谁,一阵巨大的落水声凭空而响,溅起高高的水花。
顾佑之只觉侧腰处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下一刻潭邑郡主便已在水中挣扎。
众人一惊,忘了反应,皆呆愣在原地,忽闻顾菱蕊大叫一声:“姐姐,你怎么能推郡主下水?”
一语惊醒梦中人,贵姝们纷纷回过神来:
“救命啊,郡主落水啦……”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
……
岸上顿时乱作一团,顾菱蕊喊得最欢,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毫无破绽,若不是知道是她动的手脚,顾佑之真要以为她与潭邑郡主的姐妹情分有多深厚呢!
回想方才腰间被触碰,顾佑之便知推潭邑郡主入水的那只黑手在她身后,她也知身后之人是顾菱蕊,但她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强迫自己不许回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越是一笔糊涂账,就越容易推到别人身上,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妹妹,也会得到不知者不怪罪的开脱。
众人推的推,挤的挤,惊慌作鸟兽四散,生怕下一个落水的是自己。园子里呼喊声,惊叫声连成一片,顾佑之不知何时松开了左右两侧人的手,方丽瑶早已跑到几十丈开外,另一个女子却站在原地,看着潭邑郡主挣扎间离岸边越来越远,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
“佑儿!”崔楚婷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救人要紧!”顾佑之顾不得其他,提起裙子就要下水。在她心里,潭邑郡主虽与顾菱蕊交好,为人又飞扬跋扈了些,但到底是无辜的,自己若因此而袖手旁观,与前世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又有什么两样?!她是想报仇,想保护自己,但她与顾菱蕊是不同的!
“佑儿危险!”崔楚婷和韩奕芙齐力将她拉住,“你不会水,下去也无济于事啊!”
顾佑之朝水里看去,正手足无措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如一阵风拂过般,有人扑进水里,快速向池里载沉载浮的潭邑郡主游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弄到岸上。
岸边的人快速聚拢上前,经过在水里的狼狈挣扎后,潭邑郡主发髻散乱,双眼迷离无焦距,檀口大张,嘴角边还挂着一条水草,生命无忧,应该是惊着了!
顾佑之看向救人的男子,一身青衣素简,眉目如锋,眉宇间隐含戾气,与崔楚婷有三分相像,此人便是国公府的庶子,孙贵妾所出的三少爷:崔荣林。
经过这一吵闹,前院的男子,后院的贵妇贵姝皆赶到后花园,一时间园子里人影攒动,热闹非凡。
潭邑郡主被顾菱蕊抱在怀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算厚实的衣料沾水后紧贴在身上,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姐姐……”一声童音传来,一道小身影扑进了顾佑之怀里:“我听说有人落水了,姐姐没事吧?”
顾佑之看着顾慎之一脸惊慌的小模样,心顿时就软了:“放心吧,姐姐没事!”
顾菱蕊眼底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得意,有事有事,得要自己这个“目击者”说了算,这好戏可在后头呢!
“姐姐,你怎么可以推郡主下水?这可是会出人命的啊!”顾菱蕊痛心疾首地问她,焦急中还夹杂着一丝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