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落雨。
荷塘上繁花似锦,滴滴雨珠落下,顺着荷叶的纹理慢慢汇聚在一块,又因叶下鲤鱼嬉戏而突然间分散开來,有的,便顺着叶子垂落的方向,顺势滴入了水塘中。
池塘正上方,正是内园里唯一的一座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椅,一些简单的摆设,此时此刻,一青衣女子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绣着什么
在她身后,站着一男一女,均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还会颇有默契地对望一眼,每每此时,男人都可以看到女子眼里的愉悦。
过了好一会儿,窗前女子忽然停止了流畅的动作,轻轻舒了一口气道。
“好了”
听到沫如意这么一说,陆婉啼一步上前,便将那方绣了颜色的白布拿起來看,仔仔细细,一针一线的文理都沒有放过,在这段时间里,沫如意只是静静瞧着窗外的荷花与雨滴,仿佛对于这作品到底是好是坏一点都不感兴趣。
“嗯,确实和试題上要求考的东西不差分毫”
半晌,陆婉啼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放下,却让眼尖的她瞧见了一丝瑕疵。
“沫儿,为何不绣完这里”
说着,婉啼用手一指,指尖正好落在了荷花花蕊处,那里本应有花心,却是空无一物。
如意瞟了一眼,不以为意。
“绣得眼睛累了,便不想绣了”
“也好,明日就是甄选了,你今日就先好生歇息吧”
陆婉啼一笑,随手便将如意的绣品放在了一边,刚要带着牧文走出小屋,忽然如意叫住了她。
“慢着”
“怎么”
“我想见我弟弟”
听到沫如意突如其來的要求,陆婉啼并沒有表现出多少意外,却也并沒有答应,她用着她一贯推诿的手法,笑着反问起了沫如意。
“沫儿怎么想要去看看你的弟弟了”
如意抬头,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
“从來都想,只可惜世事无常,想见不得见”
说罢,沫如意又将视线移到了窗外的风景上,陆婉啼看着沫如意的侧面,对于她这种态度也有些捉摸不定了,若换在平常,她一定是拂袖而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刚才那副绣品已经充分说明了沫如意对于这件事情的冷淡甚至于厌恶,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拿起绣花针,更不用说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坐在窗前,就为了能够绣出这幅图來让陆婉啼安心了。
“沫儿,你弟弟现下正在这府邸里养着病呢你要见他也可以,只不过我不能将他带过來,不过你可以过去瞧瞧他”
本來沫如意压根就沒打算听陆婉啼的回答,因为在她看來,多半听到的又只不过是一些推脱之词罢了,现下突然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沫如意还真是感到了不知所措,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你的意思是”
“走吧跟我來”
陆婉啼一笑,便带着牧文出了屋子,沫如意呆呆地看着这主仆俩,直到他们完全下了阶梯,从湖中心到了陆地上,这才赶忙站起來紧跟在他们后面。
“去,你叫小絮把多宝给带出來,就放在回廊上头玩”
陆婉啼在前边走着,侧首见沫如意果真跟來了,这才轻声向牧文吩咐着。
“可是前两日大夫还说,这孩子最好不要受凉”
牧文并沒有马上照陆婉啼的话去做,而是将疑虑说了出來。
“叫你去做便去做,不过是一时半刻罢了,再说是夏日,能够怎么样,快去”
在陆婉啼再三的催促之下,这才抽身离去,见到牧文离开了,陆婉啼这才满意一笑,忽然就停住了步伐转过头來等着沫如意。
沫如意见牧文突然抽身离开,心里更是着急,三步并作两步來到陆婉啼面前问道。
“他去做什么了”
“呵呵,你跟我來”
陆婉啼笑而不答,一手牵着沫如意,也不管她愿意与否,便在这绵绵细雨中慢慢步行着,一边走,还一边看着这周遭的风光。
“沫儿,你虽然在这里住得久了,却从來沒有好好瞧瞧内园的精致吧”
“刚进來时,闹着自杀,后來消停了,又有个女人來天天教我刺绣,哪有时间顾着其他呢这一点,娘子你应该最清楚”
这个女人,当然是指王喜雨,在她印象里,这个女子虽然年纪看起來比她还小,却也一样是冷淡不喜欢笑,每次來都是神秘兮兮,若有谁稍微提到陆婉啼的名字,她就会立马表现出应有的不快,沫如意沒有问那个女人的名字是什么当然王喜雨也并沒有问她,她们之间的交谈多数都关于刺绣之上,偶尔沉默间,甚至于一句额外的话都不会去说。
“是啊这一段日子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等到你进入陆家布庄以后,你就会知道,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虽然听出來沫如意责怪的意思,可是陆婉啼却并沒有放在心上,一路上她都在欣赏着这内园的景色,待到出了那个小院,仍是意犹未尽。
“呵呵,还真沒想到,父亲大人对于园林设计,还多有考究”
陆婉啼突然赞叹了一句,算是在夸奖自己久病卧床不起的老父亲,沫如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那些嘴碎的下人处就可以知道,陆婉啼与自己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特别是在她母亲死后,父亲不断纳妾侍过门之后,当陆婉啼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当然对这些搔首弄姿的女人无可奈何,等她慢慢大了,情况也不一样了,陆婉啼太聪明,也太狡猾,美丽地像是天山上的雪莲,却又像是披着光鲜外表的蛇一样危险,随着年纪越大,她就越对那些女人构成威胁,这些女人使劲了各种办法,从逼迫到让步,却都沒有成功坐上正妻的位置,理由只有一个,陆婉啼在这儿。
到陆婉啼要出嫁的那一年,陆婉啼父亲身边的那些姬妾真是一个都沒留下了,离开的离开,香消玉殒的香消玉殒,从那以后,陆家的老爷便一病不起,从此,父女之间也真的沒有一句话好说的了。
“你知道,他这园子是设计來给谁的么”
陆婉啼今天心情貌似很不错,就算是提到那个男人,她也沒有表现出多少不耐烦,沫如意沒答话,因为根本就轮不到她问。
“这个园子本來是用來藏一个人的,一个绣娘,一个用身子诱拐了陆家主房大少爷的绣娘,他大概是想用这园子把这个绣娘藏住一辈子,然后绣娘就会感激他,以身相许,可是天意弄人啊绣娘居然是有身孕的,而且还被人告发了,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带走她,浸猪笼,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呵呵,这就是他的爱”
沫如意默默听着,心里也忍不住同情起陆婉啼口中所说的绣娘來,突然,陆婉啼转过头來,幽幽说了一句。
“这么说起來,你还真是长得像她”
沫如意一惊,沒來由地觉得浑身发冷,可是身子却依旧被陆婉啼拖着向前走,她跟得跌跌撞撞,脑子里不停地在想着陆婉啼的那一句话。
“你知道,这绣娘是谁么”
陆婉啼今日真的很不一样,就好像是一个关不住的话匣子,什么都想一吐为快一样,不管沫如意想不想听,她都要说,沫如意一皱眉,忽然就甩开了她的手。
陆婉啼一愣,回过头來瞧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