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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四十七章 到底谁管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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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目前这种安排,是刘裕几个晚上不睡琢磨出来的完全之策。

没有大的军事动作的时候,王、沈、毛、傅以太守身份各管一摊,三足鼎立,拱卫安,几乎井水不犯河水。

有大行动,王镇恶统一指挥,但各将依然统领本部,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光杆。

战事一结束,各军跟着各将回驻地,王镇恶手里并没有足以压倒别人的强势兵力。

这样貌似有人总揽军权,实则谁也不真管谁,相互制衡,万事无忧。

这几个人都是难得的军事人才,只要不起内讧,就算单独放出去也都是虎狼,柔然也罢,鲜卑也罢,都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说抱团滚压过去。

目前先用这种格局稳住关中,等江东形势稳固了,再徐图进取,北方迟早还是要归于大晋一统的。

疯子带过来六个兵,都是鼻青脸肿,有一个还跛着。

郭旭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冲着其中一个伍扬扬下巴:

“说说吧,怎么回事?”

伍先是瞅了疯子一眼,疯子像事先没对过口径一样抬眼看天。伍也不看郭旭,抬手摸了摸颧骨上的一片青紫,呲了呲牙,低头看着地皮,絮絮地说起来。

他们几个,前几天在巡逻的时候,经过一条街,看到有好几家店都在招揽生意。什么生意呢?卖宫廷小物件!姚秦完蛋了,宫里的重器国宝被晋军运往江南,金银珠宝被诸将瓜分,王镇恶尤其捞得凶。他们看不上的那些东西,林林总总有很多。都被太监们趁乱带出来变卖。生意人趁火打劫,收货的时候价钱压得很低,现在抬高几倍叫卖。

这几个当兵的,看中了其中一家店,决定买点梳子篦子镇纸之类。倒不是为了拿回去给老婆,而是想找机会转手再赚一笔。这些东西要是能带回江南,打出姚秦宫廷用具的旗号,有钱人会趋之若鹜。

好几家店,为什么偏偏选中这家呢?老板很精明,知道北伐军士卒手里有饷钱、有赏钱、还有分下来的浮财。值得好好招揽,也知道这些光棍最吃哪一招,于是把自家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店门前的胡床上。看见当兵的过来,就做楚楚可怜状。请各位大哥伸伸手,帮帮小女子。当兵的在哪儿买都是买,走到这里本来就腿软,又可以花点钱就英雄救美,钱自然也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们不好一窝蜂进去打听,派了个口齿伶俐的小兵进去打探兼谈判。老板说你们要是多联络些弟兄,能把我这批货吃干净,我可以狠狠地给你们一个折扣。回来串联了一下。有十来个先前做过伙计,满肚子因为打仗而蛰伏的生意经此时都探头探到地醒过来,蠢蠢欲动地要施展。乃纠合同道,集腋成裘,聚了一笔钱,记了一笔账,说好了把这些货买下来屯起来,找机会出手后。按照出钱比例分掉利润。

一干人私下跟人换了巡逻日期,带着钱上门去盘货。一路上做着发财梦,梦的台阶上还有一个足以饱眼福及意淫的漂亮女孩子。

女孩子还在。而且因为喜笑颜开而更明艳;货也在,而且比以前更多;老板见大买主如约而来,心花怒放。双方正在讨价还价,又来了一小队揣着私房钱的兵。

沈田子的亲兵。

沈记亲兵的动机和郭旭手下这些人毫无二致,既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作为商人,老板只看到了买家竞争的好处,却低估了这种竞争可能带来的麻烦,尤其当狼多肉少而双方又都志在必得的时候。

刚开始在商言商,老板说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看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当兵的既然已经入人家彀中,也就只好如此。卖场如战场,报价如陷阵,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叫了没几轮,当兵的凑来的那点钱,就被一上涨的行情淹没了,老板许诺的折扣,也被这凶狠的攀比抵消了不知几倍。

此路不通,只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祖师爷孙子的教诲,当兵的无师自通。

这边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来的。

那边说我们早就和老板约好了。

这边说既然大家都和老板约好了,就更要分个先来后到。

那边说我们和老板约得就比你们早。

这边有个兵脑子进水,超越就事论事,说了一句万万不该说的话:要说早,我们进安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菩萨的脚后跟上转筋呢?安是我们打下来的,你们坐享其成也就罢了,连这点东西也要跟我们抢!

那边急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他妈坐享其成了?要不是老子们几千号人拎着脑袋打垮了姚泓的几万羽林骑,就凭你们这帮窝囊废,也能进安?

这边眼睛红了:你他妈说谁是窝囊废?谁是窝囊废?

谁打下一座空城,谁就是窝囊废!

嗷的一声叫,这边跳起来一个兵,把那个嘴上不饶人的亲兵踹翻在地。在灭了姚秦之后,北府兵两支小规模部队在一个小小的店面里爆发内战,双方高傲的荣誉心都遭到践踏,血战凯旋的高贵记忆容不得一点点蔑视,怜香惜玉都抛在了脑后,秋毫无犯也随他娘去,老子们今天就是要用拳头证明谁是窝囊废,谁是坐享其成。

老板顾不得生意,拉着花容失色的女儿逃之夭夭。

隔壁的生意人生恐暴力升级,已经急慌慌闭门歇业。

最后他们一身臭汗,被闻而至的巡逻队拉开。发财的黄粱梦依然破碎,每个人只留下一腔恼火和满脸青紫。怒火渐渐平息,悔意冉冉升起,都是乡里乡亲的子弟兵,为了八字没一撇的囤积居奇伤了和气。还要面临显然逃不掉的责罚,鸡飞蛋打,两败俱伤。

带队军官是檀道济部下,他一看一边是军主沈田子的亲兵,另一方是刘裕赏识的少壮派新星郭旭的手下。自筹不能有所轻重,索性派人把他们各自押回本营,交由主官发落。

郭旭听完这一笔夹杂着艳遇和买卖的烂账,气得真想每人抽他们几鞭子。虽然双方都有错,但毕竟自己的兵冲撞的是军主沈田子的亲兵,不能装糊涂了事。他还要去参加刘裕召开的紧急军情会。估计沈田子也会去,最好能在会前就跟沈田子陪个不是。

吩咐疯子罚这几个惹事的兵三天苦役,自己上马直奔沈田子住地,半路上正好遇见他带着亲兵队飞驰过来。

郭旭下马,在沈田子马前单膝下地。说郭旭带兵无方,手下士卒和将军的亲兵斗殴,我已经重重责罚他们,请将军海涵。

沈田子在马上不吭声,让郭旭那样半跪了一阵,才慢条斯理地说郭幢主起来吧。当兵的打架,这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犯不着较真。我的兵。我也会责罚。不过你的人说我们坐享其成,这才是值得好好商榷的事情。我们从武关一路打到峣关,击破姚秦主力。天下无不知晓,太尉也是屡次褒奖过的,独独你们不认。你是幢主,我不能和你对等深谈此事,我要去向王镇恶王大将军讨教,还要让太尉主持个公道。

说完不顾郭旭还在路上。一扬鞭,全队一样卷过。郭旭赶忙跳开。这时他才注意到,亲兵队中有好几个人鼻青脸肿。显然参与过斗殴。沈田子声称要责罚他们,却还贴身带着他们,眼见是要袒护属下。这个郭旭能想明白。武将相,甚至皇帝,对身边侍卫都会格外好,因为他们是能在你身边带刀的人。郭旭不太在意沈田子的护下,他在意的是后者似乎不肯放过这件事,要借此大做章。

想想自己也来不及去跟王镇恶报警,只能纵马遥遥跟在沈田子一干人身后,直接去赴刘裕的军情会。

郭旭找到陈嵩,和他身边的一个幢主换了位置,把刚才的事情跟他简要说了一下。陈嵩半晌没吭声,好久才说不用担心,我估计他没机会。郭旭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问,听到白直队一名军官喊太尉驾到。

刘裕背着手、猫着腰走进议事厅,扫了诸将一眼,电光闪过一瞬间,满场的私语都归于沉寂。他好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觉,眼圈黑黑,眼袋肥大,皱纹都好像深了许多。

坐下后,拿起朝廷正式通报刘穆之死讯的诏书扬了扬:

“都知道了吧,刘穆之没了。”

全场无声。

“在座诸位,合起来是我的左右手和胆,没你们,我刘裕光棍一条,别说这些年铲除国贼,击灭敌国,就是上街打群架都不灵。

刘穆之,是我的一半心,就是我最不擅的公往来、官场周旋、钱谷运筹、功罪奖惩那一大摊子。

说心里话,他在的时候,我不操这些心,甩手掌柜当惯了,没觉得这是一种福气,现在他没了,我那半颗心死了,顿时就觉得这个人是多有能耐啊!

老天爷是不是不肯帮我刘寄奴,为什么要在这大事半成半不成的时候,把他带走呢?”

说到此处,声音哽咽,低下头去。

诸将心情复杂。固然也惋惜刘穆之猝然辞世,但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拎着脑袋流血流汗,在太尉心目中的地位,看来根本没法和这个不曾握过刀把子的刘穆之比,不免有点酸酸的失落感。

半晌,刘裕抬起头来:

“我本来想留在关东,带领你们向西向北,把关陇打成一体,再出兵扫平柔然,渐次蚕食拓跋鲜卑,把整个黄河北岸都插上大晋朝的旗子。要这样做,就得有人支撑起江东那边。刘穆之在,那边就太平;刘穆之不再,那边就摇晃。江东是我们北府兵的根本所在,如果那里出个闪失,我们后院起火,在这里打得再好,也终究徒然。”

郭旭心里猛地一抽,话听到这里,他已经知道刘裕要说什么了。但瞬间转念,又觉得并非只有那一种结果。转脸看了陈嵩一样。看到他已经锁紧了眉头。

刘裕端起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又低下头沉吟半晌,好像胸口的想法太沉重,不憋足丹田气就托不起来。

“这是我此生最难做的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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