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高架公路是欣赏夜景的好地方，远处的楼宇鳞次栉比。战争给新东都造成的创伤正在愈合，很多受损的摩天楼已经竖起塔吊准备修补，不过大部分楼顶的防空炮台还没来得及拆除。
路灯杆一根一根快速擦过，激起的风声呼咻交叠，车厢内光线也随之时暗时明。
“看来打这场仗果然还是为了赚钱啊，咱局里新配的居然全是国产车，要我还不如原来的沃尔沃s80。欸，听，他们这儿的警察在战前还有兰博基尼，不知道真的假的。”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叨叨着。他是个腰长的人，即便是半躺靠坐，头发还是有点擦碰厢顶。
看车内气氛沉闷，他又开口道，“我李队，该正事了吧。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石砾机场？刚才，在姓蒙的家伙那儿，你都看明白什么了？”
驾驶座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双黄蛋。”他是新东都中区社区的刑警李长庚，一个瘦长脸大鼻子的中年人。
“双黄蛋？什么是双黄蛋？”年轻人问，他是李队的同事刘山，局里的人都叫他三。
“双黄蛋……”李队又道，“就是一个鸡蛋里有两个蛋黄，大多是母鸡排卵异常造成的……”
“李队，别拿我开心了，我还能不知道双黄蛋？”三抱怨起来，“别人都，新人由你带，经验涨得快。我倒觉得整天净跟你猜哑谜玩儿，灯会那天没准我能大显身手。”
“三，你还记不记得我过，有的嫌疑人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鸡蛋？”李队开着车，目不斜视，沿途路灯在一晃一晃地照亮他的侧脸。
“知道，”三往后靠到椅背上，摊开手比划着，“鸡蛋嘛。他们事先编好两套故事，一旦被抓获，就先招供出比较愚蠢的蛋壳故事；等调查进行中，再招出合理一点的蛋清故事，这样咱就会认为他的第二套故事是案情的真相；而实际的蛋黄，也就是真正的真相，则被掩盖住了。怎么？李队，你觉得‘听风猿’陆通的案子……是个‘鸡蛋’？”
“嗯……”李队沉默了一番，“不过，是个双黄蛋。”
“唔，嗯？”三摸着嘴琢磨，“你我们原来的调查方向不对？”
刚到这里，远处又传来了轰响，紧接着两个亮点直刺天穹。
三是个很机灵的人，同时也比较容易被外界吸引，像狗一样活泼好动：“啊，那是政府军防空队的飞机，巡逻的吧。”
“对，政府军——我们曾怀疑的一个蛋黄。”李队长道。
“但我觉得这个推测最合理。”
“怎么呢？”
“我再捋一遍，李队你听听对不对啊。有时跟别人讲一遍，自己的思路也能更清晰。”
“哼，臭子。”李队长笑了笑。
“‘听风猿’陆通，他是在飞行竞赛的排位赛爬升环节发生事故，飞机凌空爆炸，粉粉碎，连残骸都无影无踪，更别尸体了。这事儿啊，本来跟咱一点关系没有，就等事故调查组就好了。”三回想起来，还颇有些忿忿然，“要不是陆通她老婆……啊，遗孀，跑来报警，咱们也就当新闻看。”
“唔，”李队长应了一声。
“当初这女人跑来报警什么来之？啊？那表情，演技太棒了。什么陆通曾经收到过恐吓信，有人威胁要炸掉他的竞赛机。哈！”三干笑了一声，“可笑的老寡妇。结果可好，什么时候收到的恐吓信、在哪儿收到、怎么收的，一问三不知，稀里糊涂。结果我们笔迹鉴定，百分之百就是她本人自己写的恐吓信，捣什么乱啊疯婆子。”
“不！”
“啊？什么？”三没反应上来。
李队长掰轮转弯进辅路：“不，这女人一点也不糊涂，她是唯一真话的人。”
“哈？李队，你没开玩笑吧。”
“你听过我开玩笑吗？”李队长道，“毫无疑问，她知道陆通的事情有蹊跷，只是用这种办法把警方拉进来。这个陆通，他是战时远征军的‘突破王牌’，有头有脸的人物。虽战后退役当了赛手，但是在新东都政府军里也还有一定的影响力……”
“那政府军为什么对这事儿不管不问？摆明了想冷处理嘛。”三打断了李队长的话。
李队长已经习惯了被三打断。他知道三没恶意，只是年轻，而且干刑侦的还是好奇心强一点好：“问题就在这。三儿啊……”
“嗯？”
“我跟你过，哪里显失常理，哪里就是突破所在。”
“李队，那你是陆通是政府军弄死的。”
“这你就是瞎了。”李队长下了高速，“政府军有什么必要弄死陆通？他以退役军人身份，在体育界屡创佳绩，政府军也是脸上有光啊。”
“那……”三又想了想，“按照你这么，咱们原来的调查方向就没错！”
李队长哼着鼻子笑了一声：“不是我打击你，那个是你的推测方向。我觉得也有道理，就陪着转了几圈而已。虽然方向错了，但对你也是锻炼。”
“嘿，李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三也笑了起来，“你在打击别人方面还真在行，都快把我哭了。
你知道我吞了多少核桃补脑才想出来的线索吗？
这可是我提出来的调查方向——陆通这死鬼进行排位赛爬升时，如果不是自身事故，有一种可能就是旁边还有其他飞机，对不对？
陆通可能和他相撞、或是受他攻击身亡，对不对？
结果我一查，怎么样！
李队，啊，我就吧！
民航雷达当时还真就监测到有另一个不明目标在附近，两个飞机距离极近，几乎重合。”
“呵呵，你还有脸提这件事。”李队长笑道，“得意忘形。你把这事儿捅给记者，给局里惹了多大麻烦。”
“我这是……倒逼真相。”三一脸严肃，“结果呢？果不其然吧，政府军防空队那帮家伙，嗯，在媒体公布的第二天就开了发布会，宣称当时在陆通的飞机附近还有另一架飞机。他们是个佣兵驾驶的……呃……记得是米格-25rv侦察机。然后政府军便盖棺定论——陆通是自己事故遇难，和其他人没关系。”
“嗯，你这家伙虽然头脑简单，但这次还是拨开了事件第一层的‘蛋壳’，让‘蛋清’露出来了。”李队长点了点头，“接着。”
“接着？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啊。”三眉飞色舞地，“这死鬼陆通，十之**是被那个所谓佣兵的米格-25击落，至于那个目标是佣兵飞机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都不重要，反正政府军无非就是想隐瞒，希望按照事故来处理。我们就应该做个顺水人情咯，你对吧，李队？”
“喔哦……是这样，”李队长坏笑地点点头，“那，三啊，我想请教一下。”
“啊，不敢当，请讲。”三也一本正经地接这个玩笑。
“陆通的飞机附近还有别的飞机……这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民航局啊。我一去，他们就把资料都给我了。”
“民航又归谁管？”
“呃……战争结束后就一直归政府军防空队管理吧，怎么了？”
“那么也就是，”李队长顿了顿，“政府军防空队告诉你，在案发当时有一架佣兵驾驶的米格-25rv侦察机，肆无忌惮横穿他们防空队控制的新东都上空？”
“啊？嗯。”
“那他们还要脸干嘛用？”李队长道，“佣兵的侦察机跑头顶上撒尿他们都管不住，他们还把这件糗事告诉了你？你不觉得这个情报来得太容易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