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成,三人都要遭殃,但他二人既甘为她冒此死险,那我便成全他们。”
佛堂里面,冯素珍昏躺于蒲团之中,侍卫早已摒退,那女人面对她二人,轻声说着,手慢慢摊开,但见三盏油灯从她掌心冒出、升起,其中两盏倾倒,灯油灌注到另一盏中去。
最后,那两盏灯消失于空中,剩下的一枚也缓缓落到蒲团边。
灯芯噗亮,蓝色火光微微跃动,仿佛是一朵蓝莲花在一点点绽开醢。
冰冷而温暖。
女子半蹲下身,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腕上用力一划,随即把伤腕凑到冯素珍嘴上。
“若灯火变红,那就是她要醒来,你可把她还给需要她的人,若灯火熄灭,就是具尸体了,随你如何决定。也没有还回去的必要了,省得再伤人一次。这人心,最是可怕,也最是伤不起。”她说着转身离开缇。
“前辈!”她抑住还在狂跳的心,把已走到门前的女子叫住。
“前辈,我很老么?”女子声音淡淡传来,随即一声笑,“也是,我是老了。”
她一直给人一种诡异可怕的感觉,但这浅浅一声笑,却又好似一个年轻女子,为赋新词而说愁。
“前……”她迟疑了一下,“姐姐,那我需看管她多久?”
“她本便伤重,我的血有疗伤之效,能助她脏腑复苏,可我自己也已消耗得差不多,三年五载,甚至无效,谁都说不准,望她福报够大,上天垂悯罢。”
女子说罢着蹙眉捂住心口,随即消失于门外。
若非冯素珍在这里睡了五年,她会觉得这就是个梦。
但灯火终于变红,她托人给权非同送了信。权非同应该知道怎么找到连玉。
她想找那个女人,她想问她李兆廷的事。
问她她和李兆廷的未来。
李兆廷待她很好,但自上元节后他再也没有让她侍寝。当然,他也没有宠幸过其他妃嫔,他每晚宿在上书房,只是皇太后不知道而已。
“长安,无烟他们……”
“表哥他们说要去寻最好的女儿红,回来同老朋友喝一杯。
素珍眼眶尽湿。
这杯酒等太久了!大恩不言谢,她同他们之间,是肝胆相照,可同喝一杯酒共饮一掬水的朋友。她有好多事情问他们,他们别后的经历,还有那个前辈的事,想必非常精彩。
“你和我哥呢?”她问连欣。
连欣微微垂眸,“等朱雀回来再说。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好似从前一样,轻易寻死。”
“我那时去杀那两个坏蛋,没想能活。可我忘了爱着我的你们,素素,我对不起你和六哥。”
她又慢慢抬头,眼中透着歉意、坚强,还有说不清的恸伤。
素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她抱紧。
她的公主,真的长大了。而有些事,再好的朋友,作为局外人,也是无法插手的。
但素珍的欢乐并未维持多久,自她醒来后,连玉完全没理会过她。她这次是彻底把连玉惹火了!
在她醒来前,他让麒麟把连惜送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把连惜送哪儿,从今往后作为素珍的私人物罗侠义好手,培养成新探子,发展出另一个六扇门,一旦朝廷对连军有任何异动,他们都将先下手为强。
听连欣说着别后的事,素珍心中一阵激动。连玉与众机要人员的府宅建在一处,宛然是小皇城,有精兵侍卫把守。一路出来,不断有侍卫朝素珍看礼,十分敬畏。
连欣小声解释说:“他们都知道你是六哥的妻子。“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城郭外。二人下了马车。
四下漆黑一片,人群如潮,早有无数百姓环绕,正中,连玉率连氏兄弟,严鞑、柳将军和旧部欢迎就近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军队。
很快,兵马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如同蛟龙翻腾,蜿蜒而来,这次出征都是连玉培养出来领的年轻将领,出身边关贫穷草根,肤色糙黑,但打起仗来却丝毫不含糊,看到连玉,他迅速下马,大声喊道:“主上!”
玉王!
士兵旋即跟着大呼。
在孝安眼色下,严鞑和高朝义趁势而出,跪下谏道:“主上,请发誓号令,起兵回京,夺回本该属于您的荣耀。”
孝安携红姑走出,竟也倏然跪了下来,“玉儿,以你之才略,应当如同你开国的先祖一般,不,你必定能超越他们,带领大周成为诸国霸主,留名青史。如今你却替姓李的死守这片江山不傻么,我们兵力日盛,以你之民心所向,一定能打赢这场问鼎之战。”
“休养生息五年够了,起兵吧,我的儿,夺回本该属于你的荣耀!”
连捷连琴相视一眼,二人都知连玉心意,都不由得蹙起眉头。
连捷正要说话,连玉已快步走出,一掀衣袍,跪到孝安面前。
“母后,”他容貌清俊无伦,但眉间锋锐沉着却如同最利的剑、最坚硬的石。
“知儿子者如你当知连玉之心。
我守的从不是李兆廷,甚至,连我连家祖辈基业都不是,我守的是这天下百姓。
我与老七舅父还有权非同一战,军士死去多少人,百姓受殃及多少人,数以十万计,但那场仗不能不打,那是卫国之战。
若魏成辉仍活着,这等乱臣贼子,以毒残害大周子民,那么,接下来也仍要继续打。
但李兆廷父亲本该承继大统,为先帝所篡,今日,他儿子回到皇座,所下新令,并非昏聩,只要他能让百姓继续安居乐业,我可以容。
若我二人再牵战火,哪怕我打赢李兆廷,但再死多少将士再死多少百姓,你能想象吗?
魏楚虎狼之国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若趁我大周军民死伤惨重之际,大举进犯,那是亡国之祸,哪怕我仍能将他们击退,这死的又是多少军民,我大周付出的又将是什么代价?”
“如今,我领兵镇守家园,做的仍是往日做的事,除去一个名号,又有多少改变?
“母亲,历史是公正的,若连玉做的堪配留名,自能成就一代传奇,若我忝为一国之君,却无法守一国安宁,千百年后,宗庙名号又有什么意义?”
“您只管放心,若李兆廷容不下我,那末,我就把他从王座上再次拉下来。母亲,大周从来都在我掌握之中,同从前区别的只是,我没有戴上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