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的空中弯月如,薄而远,几颗星星寥落地散在周围,不知名的花儿打着旋在空中飞舞,如繁星缀结,形成一圈圈的粉白的光晕,一时风过,天广地阔,暗香袭来。
端木明湛置身这月花海中,一手拎着壶酒,一手执着长剑,激烈时如蛟龙出海,剑气如虹,谦和时又如水b潋滟,神目眩。旋身,点足,忽倒或倾,忽扑或闪,时不时扬起脖子竖着酒壶喝几口,醉意熏然,酣畅淋漓。
陡然间,他振臂一抖,那酒壶在剑尖弹跳了下,直直地出去。只听林子深有人哎呀一声,红影闪动,长乐公子一脸的不豫,左手指住壶把,袖子上有块暗,他道:“这是你弄脏的第十二件衣袍,你得还我件新的。”
端木明湛不语,剑尖划过一道圈,朵朵花瓣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力量如天女散花般劈头盖脸地罩过来。
长乐公子叫,“你想要我的命啊!”身子斗转,那花瓣旋成了光屏将他密密麻麻地笼住,咻咻咻声中,花瓣向外炸开,对方岿然立在那,一头发髻散落下来,嘴里含了一朵,映着花儿月有着不尽的诡丽。
他呸的一声将花儿吐出,道:“端木明湛,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我巴巴地赶过来你就这么待我?”
端木明湛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索手脚摊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长乐公子蹙眉,走近前,半蹲下来,目露怜悯,道:“端木明湛,你真是让我意外,这是我第二次见你如此买醉。”像是起了什么绪,他就势坐在他身边,抬头凝望着月儿脸上有淡淡的怅惘之。
端木明湛不动不言。
月,桃林,落花,两个美到极致的男人一坐一躺,静静的,只听到风吹花落的声音。
端木明湛的头疼得很,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却回放着季遥岑那乍然见到自己,离的眸子陡然迸发出的一丝清明,欢喜,还有如释重负。
他想着拥她入怀刹那的悸动,那温软甜腻,入骨……他想到端木轩那高高在上的笃定,……还有庆叔那淡淡的语气,“主子,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他闭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着。
耳边是温和的声音,“你醉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你依然是你……”他神经渐渐放松,呼吸平和俊逸,一缕如兰如霭的香味沁入,悉而温暖,丝丝缕缕,沉沉的睡意袭来。
梦中,是季遥岑的脸,脸苍白,双眸幽怨地看着他,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渐渐地,她的脸在扭曲,眼睛里出血来,接着,她的额头,耳朵,嘴巴鼻子都开始血……
他呆滞地,一种剜心撕肺的痛从心底的某一点开始炸开,蔓延……
“不要!”他喊了声,猛地跳了起来。
惶然四顾,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简朴却胜在干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略带了苦意的药香味。他喘了口气,摸了把额头竟然是一头冷汗。
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神矍铄的老者晃悠悠地走进来,看了他一眼,“醒了?”
“你……”端木明湛定了神,看着对方有些疑,“鲁太医?”先知后觉地看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
对方将香炉里的炭香木拨了拨,慢悠悠地道:“你喝醉了,醉得不轻,所以,我把你留在这里。”
端木明湛被他一说,果然觉得脑仁疼得很,他揉着额头,道:“多谢了。”
鲁太医道:“举手之劳而已。”倒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喝了口,那动作那神之泰然让端木明湛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刻的他是另一个人。
他不动声,淡淡地看着对方。
鲁太医撩起眼皮,笑了笑,“你有疑问?”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微扬起下巴眯了眼睛,“明哥儿,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在椅把比划了下。
端木明湛低了眼,再抬起,笑笑,返身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也斟了杯茶。
鲁太医嘴角微动了动,眼底闪过丝欣,突然道:“你怨端木家吗?”
端木明湛皱眉,道:“鲁太医簪越了。”
鲁太医淡淡地道:“端木明湛,我知道你对端木家的怨恨,怨恨端木抛弃了你,一次又一次,但是你要明白很多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叹了口气,无尽感慨,“想当年,端木老将军在世时一门的煊赫,端木贵妃的富贵荣华,天下谁不趋之若鹜?而如今的端木家人丁凋落,端木恭和如同活死人,膝下空虚,至于端木轩……!”他顿住了。
端木明湛低眉,没有什么表示。
鲁太医看着他,一向浑浊的眼睛灼灼然,他沉声道:“端木明湛,你难得能眼睁睁地看着端木家从此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端木明湛玩味地,道:“那你以为呢?”
“端木明湛,助端木家上位!“鲁太医声音急切,铿锵有力。
端木明湛笑了,不置可否,眯眼看着他,漫不经心地道:“鲁太医太看得起在下了。”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说着,往门边走。
“端木明湛!”鲁太医抬高了声音,在对方略一停顿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难道你忘了你母亲临死时的嘱咐了吗?”
端木明湛倏然转身盯着对方,杀气隐隐,龇牙笑,字字带了寒意,“鲁太医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鲁太医淡然自若,道:“别人知道的,别人不知道的,老朽都知道。端木明湛,你母亲跟着老将军多年无名无分,至死还带着遗憾,她将人手都留给了你,你若是助端木家上位成功,不但会堂堂正正地以端木子的身份回到端木家,到时候还可能位极权臣,封妻荫子。你忍心让你母亲遗望落空?你忍心让那支兵泯于世间?”
房间里气氛凝滞沉闷,久,端木明湛道:“我很想知道你是谁?端木家,应该是你在掌控左右吧。”
鲁太医眼角微抽,淡淡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能为端木家做的会拼全力而为!”
端木明湛嗤笑,道:“b括为端木家铲除异己?”他神沉稳,“如你所说,我背负母亲遗愿,身为人子必然全力为之。但是,鲁太医,我有一疑问,端木家想从季家那个丫头身上得到什么?”
鲁太医微敛,沉默片刻,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可听过这个传说?据说在北疆之巅有个神秘的部落——梨谷,他们过着男耕女织、与世无争的世外生活。
传说,这个部落的男女都是美如天仙,容颜不老。
传说,驻颜延年的不老泉就在梨谷……”
端木明湛眯眼,道:“季遥岑和这个传说有关?”
鲁太医坦白道:“她的母亲来自那个部落。”
端木明湛心头一颤,盯着对方,“也就是说五年前丛县季家灭门之事和端木家有关?”
鲁太医不答。
然而他的沉默让端木明湛陡然如坠入了冰窟之中,寒意彻骨。
他愤怒而悲哀,端木家为了一己之利竟然灭季家满门,将季遥岑困于端木府五年,意图昭然,然而那样一个人儿怎么可能甘心被人摆布?
若是她知道这些真相……他简直不敢想象下去,盯着对方,几乎要吃了他。“是你,还是他?”
对方神不动,道:“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重要。”他b开端木明湛的眼睛,“古往今来,成大业者,岂可顾虑这些小人物的恩怨,更不要说儿女私?端木明湛,事关端木家的存亡,也关乎未来的朝堂格局,你好好想想。”
说完,他拎了药箱施施然出去了。
端木明湛僵硬的后背慢慢放松,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心里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