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花。
举起杯酒,邀着月色,怅然一叹,一饮而尽。幽幽的歌声,从楼外的画舫上,伴随着筝鸣琴应,闯入了了一的心里。是梦?是幻?是醉?是醒?在这一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游子彷徨无措,买醉了却漫漫长夜的寂寞。
了一感觉到寂寞了。
在方舟世界里也有十多个年头了,了一的生活中,除了练功,记忆中还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以前的生活,好象是上一辈子的事,恩同父子的万伯,情比手足的万梁、李成、万芳……一个个了一曾经坚信一辈子都不可能遗忘的名字,他们的音容笑貌,正在逐渐淡出了一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再也看不清楚。
为了变得强大,了一早已放弃了睡眠,取而代之的是夜复一夜的调息打坐、自修武功。出门在外,孤单一人,了一不敢再像以往在武当山上那样,用一遍遍用尽内力的方式,运转玄功,所以他破天荒的,坐在楼阁之上,一个人点了一壶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只是,剑法、轻功的自修,仍旧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模拟着。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不必保持着修炼内功时的空冥状态,虽然还在修练武功――他已经把这种习惯变成了本能――了一的心,随着动人的歌声起伏、飘荡、泛起涟漪……
经历了一个月来的一连串变故,了一武功大进,晋入先天,但是他的心神修为,却未曾同步提升。
武当派历来就是注重修身养性的。
了一的道心和他的武功一起突飞猛进,照理来说,是不会出现武功修为大大超过心神修为的情况。
然而,先天之境的修炼,从来就不曾依照过常理,了一又并非是按照武当正统的方法来修炼的,豁然明悟层次的道心,对于了一的心神修为,已经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若是在武当山上,却也不必因此而担心焦虑。
道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武当派讲究的就是阴阳调和,清净无为,心神融入天地。
在那有意无意之间,心胸坦荡、澄净,不但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还能及早的创立自己的先天境界。
然而,孤身羁旅,乡愁相思,诸多的情感,一起涌上,冲破了长久以来自我抑制的闸门,潮水泛滥一般,涌进了了一平静了十多年的心田。歌声中,了一痴了,了一醉了,了一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处在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襄阳一战之后,忽必烈领军北返,宋远桥不待庆功宴的召开,就带着门下的弟子,匆匆赶回武当山,会合先期返回的俞岱岩、张翠山等人,整顿武当残破的局面。
武当派重新建立了。忽然间,了一惊讶地发现,武当的后辈弟子,多了好几百倍!
鉴于明教偷袭的前事,宋远桥决定放开武当收徒的标准,广招门徒。纵然此前一役,武当派声望大跌,前来拜师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比之于十年前初开山门时的盛况,丝毫不减。
忍受不了人潮汹涌的观蛇峰,又兼挚友了谦远在福建,在数次半山亭子被他人占领后,了一向宋远桥提出了出师的请求。
了一虽然刚刚踏足先天境界,但已经是当今武当了字辈的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轻松在师傅宋青书处过关之后,了一出师了。出师的弟子能够改回原来的名字,但了一无心去改,就以此名,作为武当出家弟子,行走江湖。
方舟世界的东土,主要是南北相抗的两个王朝。北朝是蒙古族的大元帝国,定都北京,辖区内有金国、西夏等王国。南朝是汉族的大宋王朝,定都南京,境内颇不太平,盗匪四起,且和北朝交恶。
了一在往昔定居于南京,于是买了艘小舟,乘流而下,千里金陵,三日而至。游览了一番灯红酒绿的南京城,了一思绪万千,找了家酒楼饮酒,谁想就心神失控,几近走火。
就在了一心神飘荡,不知何处的时候,连串的兵器交击声夹杂着惨叫,惊破了歌声琴音编织的优美静怡的月色。
了一收束心神,探头向河上望去,一个杀气腾腾的黑衣蒙面矮子,双手拿着一把长刀,向着西侧的一艘画舫上杀去,拦路的人,都在和他错身的刹那,被他一刀击败。
了一今日的修为,自然能使他看出比常人更多的信息。这个刀手刀法狠辣,出手不留余地,连自身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只求杀敌,不求存己。这人确是高手,但还没有到了比他的敌手们高到一招分胜负的地步。真正令他能够一招败敌的是他那让人侧目的杀气。这是真正沙场上出生入死,百战余生积累的凛凛杀气!面对如此浓烈的杀气,心神修为稍差的人根本发挥不出一半的实力,便因心神为敌所摄,瞬间落败。
了一扪心自问,以他此刻的道心修为和镇定冷漠的心性,骤然对上此人,也不免受到影响,可能只能发挥出九成的实力。
为了对抗杀气的影响,了一催动内力,提高感知,同时放出内力于体外,形成真气罩。
黑衣人立即感应到了一所在之处,有一股气势突然出现,抗衡着他的杀气,他转头看了了一一眼,继续前进。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了一胸口如中大锤。疯狂、杀戮、冷静、克制……极端而又矛盾,坚定却又复杂。
了一被这个眼神一激,全身内力真气不由自主地全部提起外放。太危险了!了一感到了恐惧。他连做梦都没想到过,有人仅仅用一眼,就让他噤若寒蝉。我不能败!了一真气鼓荡,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然后,他双剑在手,脚尖在窗沿一点,合身扑向这名蒙面刀客。
了一本来是平淡无争的性子,不会主动与他人冲突。但今夜他心神动荡,难以自制,做出了这大异常日的举动。
刀手已经踏上他的目标,不用他说,旁人一看他身形掠过的轨迹,就知道他本来就是直线地向河中央那艘画舫掠去的。注意到了了一以惊人速度膨胀的气势,和他那声挑战意味十足的长啸,刀手停下前进的脚步,双手举刀,摆在额前,蓄势以待。方才退进仓里的有一个老头和一个侍女,那老头绝对是高手,他起码要用上三五招才能击退,若是在来人的追击下,他贸然闯入船舱,在内外夹击之下,以他之能,亦只有身首异处的结果。
就在了一的脚尖将要踩上船舷的瞬间,刀手动了。他双手持刀下劈,一道刀气直劈了一的额际,了一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快要凝固。杀气之烈,竟然如许集中,在远处感到的惊天气势,不足正面对上时所感受到的百一。
了一再次长啸,不吼他不足以排遣心中的恐惧。太极初现!了一一动手,便用出了他目前最强的一招。
叮!刺耳的声音,传遍河上。
了一竭尽全力,双剑交叉,才架住这噬人魂魄的一刀。
太极图亏得了一不断输入内力,才支撑到磨尽敌人刀气的时候。这股刀气凌厉异常,了一仅仅借到分毫,就借着这分毫真气,了一改变身形,才没被这刀劈进水里,双剑在船舷一搭,合身滚在甲板上,再挺身站起,摆开架式。
蒙面人身躯震动,刀势上扬,眼神更为凌厉,却没有追击,任由了一在船上站稳脚跟。他的刀法是每一击都要运足全力,既然第一刀没有结果了一,后面接下去他也无法把了一击杀。虽然没有用上自己的绝学,刀客心中明白,自己一路上杀来,内力真气消耗了不少,若不乘着自己主动时调息一番,最精妙的新阴流幻刀十二段法,将无法施展。
了一的太极神功回气迅速,和刀手同时调整好状态,两人对视一眼,大喝一声,再次出手。了一的双剑,不断地画圆,消去刀手绵绵不断,有如风卷残云般气势的刀气。刀手见刀气压迫无用,暴喝一声,手中薄到极点,又长出通常刀一节的古怪长刀,绽放出炽烈的白光,雷电般,投入到了一剑势的中心。
了一本来抵敌刀气,已经几乎用上了全力,虽然还借得了一小部分力量,但是面对这一往无前的一刀,了一的剑法,就如螳臂当车一般的无力,被摧枯拉朽地破开了剑网。绝对的力量上的差距,用相对的技巧,是扳不回来的!
眼看这刀飞快地劈向自己的额头,了一只得避开,双剑前探,借着阻挡时的一点力量,飞身后退,但是双剑同时被这一刀劈断。
刀客虎吼一声,刀光暴涨,竟然追着了一,紧贴着了一的面门。了一去势虽快,这刀势一点也不慢于他的退势,就像是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挨上了一的面门!刀客今夜一路杀来,刀势虽然狠辣,刀下却没有平添亡魂,每个人都是只伤不死,但此刻,他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意,他的动作已经被招式所引导!
就在了一命悬一线的时候,舱内有人走出。船头的帘子,没有人拉起,却自动地分开。这人一把拉住了一,随手一弹,刀光流散。刀客身躯巨震,退后一步。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谁?”
了一向救他一命之人看去,那人身材高大,背背一柄长剑,望去一股闲散逸气。他的面容却有些对不起观众,但气质影响之下,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丑陋。
他斜眼看了刀客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壶酒,喝上一口,说道:“本人浪翻云。”
浪翻云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但是周围内功有些底子的人却是不少,闻言都炸了锅似的。无双的深情,无双的神剑,竟然现身此处!
刀客倒吸一口凉气,叹道:“难怪!本人泉一郎,浪翻云接我此刀!”
泉一郎神情肃穆,脚下踩着奇幻的步子,寻找出手的空隙。
浪翻云哂道:“若是不能强于之前那一刀,你就别丢人现眼了。”
泉一郎暴喝一声,双手举刀,冲前一步,疾劈而下。他摄于浪翻云的威名,但内力又不足以支持他久战,便用上了最为凶险的打法。他运用秘法,发掘自身潜力,聚所有真气于此一刀,发出了比击碎了一双剑时更为强盛的刀芒。
浪翻云背上的剑,不知何时来到了手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华,把泉一郎连人带刀淹没。下一刻,刀光、剑光一齐散去。
浪翻云淡淡的道:“若无此前一战,你尚能多接下我七剑。”
泉一郎全身上下不见创伤,只是蒙面的黑布一分为二,落下。他的脸上露出崇敬的神情,淡淡地好似未曾受到伤害,开口道:“果然强,本人口服心服。只恨我不能目睹水月大宗和你异日决战的情景。唉……”话未说完,一个跟斗栽进秦淮河水里,竟已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