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勋易勋”法渡以为自己灵识遁走也无妨,席上众人不过只会以为他在发呆,况且身边还有三个徒弟保驾,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问题,谁知竟会提前被唤回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小白的超大脸部特写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上端着酒樽,眼里迷离着几分醉意。
以前和小白睡在一起见惯了他的脸,时隔那么久再看到,忽然间竟觉得不习惯了。
“终于醒了就一杯酒便醉成这样,险些叫不醒你。”小白脸上显出几分不满,“你要是真的不醒,这几个啰嗦鬼真是要烦死我了。”
兰若气鼓鼓的应道:“说了我师父不近荤酒,那自然是不胜酒力,你干嘛还非要不依不饶呢”
法渡笑着摇摇头:“兰若,无妨。”
法渡看得懂小白的意图,千年前的他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背叛,他心里所想的大半都会真实的表现出来。小白此刻看似无意义的作法和宝殊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都是在刷存在感罢了。
小白拼尽全力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可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法渡心中早就占据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你真的没事吗”小白嘴上不肯示弱,实际上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你若真是不胜酒力便随便沾沾唇算了,要不然顺势倒了也行啊,又没有人非要逼你,何苦一口干了”
法渡摇摇头,仍是笑着看他。
其实法渡只是想让他安心,没想到这一笑居然把小白给吓退了。
小白不仅仅是跑回了座位,不多时干脆找了个借口说身体不适,跟着也告辞走了。
“哎那异宝”或许是因为曾今近距离接触到血舍利,周遭那么多人却只有覃飞注意到了法渡手心里那一点红芒。
法渡轻轻摇头示意噤声,覃飞会意,立刻也就不再做声了。
血舍利此刻正在法渡手心里安稳的躺着,虽然刚才回来得仓促,好歹还是把它带回来了。也就是看到覃飞的这一瞬间,法渡心头忽然萌生出一道古怪的念头。
覃飞希望长生,而白灵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正常的人类。
半妖的血液中有一半是人一半是妖,如今既然有两个半妖,是不是可以借助血舍利将他们的血缘彻底分离
这个想法令法渡兴奋,同时也感到恐惧。
他始终想不明白虞天到底怎么利用血舍利让自己彻底妖化,一开始法渡觉得那妖化的方法就握在虞天手里,然而虞天找他试探的时候,显然也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测。现在知道那是出自白灵的授意,那么他们对于血舍利的了解显然比法渡预料的还要有限。刚才白灵提出让孩子成为人类的方法时法渡还觉得荒谬,而此刻却是他自己想出了这个方法。
他拼命的躲避着命运的轨迹,试着去扭转已经发生过的那些过往,然而他越是回避越是悖逆,却反而推动着命运的轮转一步步靠近已知的悲剧。
白灵离席,小白走了,血舍利也已经回到手里,这场欢宴对法渡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也亏得刚才装作不胜酒力,现在借酒推辞倒也说得过去。
庐陵王照例是要挽留的,法渡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委蛇,才说了两句话,忽然脑子里如同过电似的察觉到一丝异样。
小白的气息非常混乱,并且在逐步涣散。
法渡来不及再作解释,立刻起身朝外大步而去,才迈开两步,袖子却忽然被人拽住。
“易勋”宝殊抓着他的袖子,脸色阴沉得如同雷雨降至前的天色,一字一顿如同把那名字咬在唇齿之间细细咀嚼,“好不容易才把你约出来热闹热闹,酒未过三旬你就要走,难道你竟如此见不得朕”
法渡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哄这个炸毛的孩子,只得朝他歉意的笑笑:“往后的日子还长,将来相聚共叙的机会还很多。此次我确实不能耽搁,下次再补还给你吧。”
法渡甩开袖子大步离开,耳边忽然传来宝殊带着冷笑的叹息声:“我们真的还有机会相聚共叙吗”
那一句话就像是堪破了些什么,法渡隐约觉得宝殊是知道了些什么,然而他的心里此刻全是小白的安危,终究是连头也不回。
他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容得他慢慢行走,迈出大门的瞬间便直接朝小白气息所在的方位飞去。
小白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很远,实际上甚至连王府的花园都没出。
法渡到达的时候只看见那片竹林内外升腾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如同清晨暮夜竹海中的雾霭。然而这竹林不过是园林造景,面积不过两三百平方米,而且除了这里以外,别的地方竟然连一丝雾气都没有。
法渡心头微微一沉,习惯性的喊道:“小白”
雪白的雾气激荡了起来,就像是被掀起来的汹涌海潮,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小白压抑在嗓子里痛苦的喉音:“你别过来”
“小白,你在这里干什么”法渡急促的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伸手驱开雾气,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把浓郁的雾气从中劈作两半,在雾气动荡之间出现了一段正在痛苦翻滚的粗壮蛇身。
那一瞬间蛇身再次缩进了雾气里,似乎又要再次逃逸。
法渡迅速冲入雾气当中,顺势搂住了蛇的脖子,心里萌生了几许怨气:“你还要跑到哪儿去”
“我叫你别过来了”憩伏在落叶与竹根之间的巨蛇通体纯白,即使没有光线照耀的时候蛇鳞依然现着白光。这时候的小白与千年之后确实小了许多,脑袋上也还没长出龙角状的鲜艳肉冠,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在蛇身之上竟然有不少如同焚烧一般的痕迹,黑色的焦痕当中露着红白相间的嫩肉,有些地方伤透了皮肉,甚至深得可以看见骨头。
“为什么”法渡皱着眉头,“为什么阻止我过来”
“我”小白艰难的回答,“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
法渡一时间居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急急应了一句:“我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模样,你何必要躲避我”
小白疼得浑身都在抽搐,过了一阵才勉强冒出一句:“这伤太丑。”
法渡实在是哭笑不得,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情况危急,他很有可能会忍不住揍他一顿,让他分清楚什么是轻重缓急。
“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不至于真的揍他一顿,法渡决定换一个话题,“方才还好好的喝着酒,怎么转眼之间就伤成这样”
小白又疼得搐缩了几下,口中终于吐出一个词:“雄黄。”
“雄黄”法渡忽然明白了白蛇传中雄黄显形的典故,不由的质问,“你既然怕雄黄,为何饮食还如此不小心”
“这里的饭食原本就吃不饱,那酒水更是不够看,我只顾着和你志气,想也不想就倒进去了。”小白理直气壮的回答,“况且我妹妹是王妃,谁曾料得会有人在此害我”
法渡这回彻底被它气笑了,小白真是彻头彻尾的吃货,现在能把雄黄酒灌下肚,千年之后依然能就着羊肉吞下去一把钢针,在这一点上他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别看了叫你别看了”小白低下头,试图遮住自己身上的伤口,法渡却捧起它的脑袋,慢慢抵住了眉心。
他试着把自己的气息传入小白身上借以治愈伤口,灵气源源不断的过去,确实减少了小白身上的痛楚,那些破口隐约有了结痂的迹象,然而到底也只不过如此,并不能立刻令那些伤口恢复如初。
法渡心里萌生出近乎绝望的挫败感。
他自己无灾无病,即使受伤也会在转瞬之间彻底愈合,他并不需要治疗的法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甚至渴求着死亡类替他结束这永恒不灭的噩梦。
这就意味着他只知道最基本的方法能暂时维续生命,却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救小白。
就像是多年之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唐走向死亡一样。
他强大到甚至可以创造一个世界,却留不住那个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雄黄的药力很快也会散了,你还在气什么”小白忍不住嘟囔,“受伤的是我,被人陷害的也是我,你有什么好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