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安德鲁的时候,正是于娉婷觉得自己运气背到家的那一天。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天的她终于是深刻地了解到了。
那一天的她,在巴黎街头淋了雨后,就感冒了,晕晕沉沉地上了飞机。结果,居然在飞机上发现自己的“阿姨”突然提前造访。
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上飞机,都会在随身的包包里特地放了条薄羊绒的大围巾,轻柔保暖。她随即起身把围巾围在了腰间,用浓浓的鼻音对身旁的欧洲男子欠身说了一句:“EXCUSEME。”
那男子温煦地对她微笑,然后收回了长腿:“I’MSORRY。”
于娉婷在飞机洗手间的镜子里瞧着面色苍白的自己,自嘲的虚弱微笑:“于娉婷,这回你死心了吧。连老天爷也不赞成你们在一起。”
子默不知道,孙平华也永远不会知道。在她决定离开他的时候,她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她默默地对自己说:“于娉婷,如果怀了孙平华的孩子的话,那么说明老天是注定让你们在一起的。如果没有,那么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别在奢望了!”
女人,总是如此的痴傻。明知道没有结局的事,明知道迟早是要离开的,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找出不肯放弃的理由,让自己无底线的一退再退,总是要一次次的碰壁,直到伤透了心,才会醒悟。
她是明白的,却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阴冷的腹部阵阵酸疼,不停地在提醒她:“于娉婷,你终于死心了吧。”
是啊,死心吧!
她都已经老了,再也等不起了。
突然传来了“咚咚”两声敲门声,空姐隔着洗手间的门用英文问她:“小姐,你没事吧?”
拉开门,娉婷淡淡摇头:“我没事,谢谢。”
回了座位,才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欧洲男子,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那男子对她颔首一笑,作了自我介绍:“HI,我是安德鲁。”娉婷:“HI,伊莎贝拉。”
至于为何空姐会去洗手间寻她,娉婷也是很后来才知道的,是由于她长时间的未回座位,安德鲁担心她出事,所以让空姐帮忙上前问询。
显然那个时候的她,情绪低落,萎靡不振,甚至不经意间默默流泪的画面,都被他瞧进了眼里。
不过当时的两人只做了一个礼节性的简单对谈,如同任何一对在途中偶遇的旅人。
下了飞机的时候,安德鲁优雅地欠了欠身,含笑相询:“你要去维也纳的哪家酒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他清澈的蓝眼睛叫人想起机舱外漂浮着的大片云团,柔软洁净,不沾惹一丝尘埃。
不知道是自己老了呢?还是这位安德鲁先生的含义太不遮掩了?娉婷淡淡微笑,毫不犹豫地拒绝:“谢谢。我自己叫出租车就可以了。”
安德鲁再度绅士地欠了欠身:“那好。那我们下次再见。”娉婷也礼貌性地与他道别。谁知这位安德鲁才转身,仿佛想起某事:“伊莎贝拉,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她的手机虽然一起带了来,但与子默通完告别电话后,便将SIM卡卸下来扔了。此时的她,除了E-MAIL,再无其他任何联系方式。
安德鲁见她沉吟,便取出了一张象牙白的精致名片,在上面唰唰唰地写下了一串数字以及一个E-MAIL地址,递了给她:“这是我的联系号码,如果你有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张名片很奇怪,只在左上角用好看的字体印上淡金色的“ANDREWVONHANSEN”的名字,其余,什么都没有。
娉婷再一次地道谢,礼貌性地把自己的E-MAIL写给了他。
之后,她便把名片随手搁在了包包里,随之忘在了脑后。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会与这位安德鲁先生再见了。很多时候,旅行的意义,便是不停地与一些人相遇相识,然后再不停地与他(她)们道别离开。或许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会突然的想起,会突然地怀念,但也仅仅只是想起那个片段,仅仅只是怀念那个片段而已。
可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怪的,某一天的她,在酒店附近的街道乱逛的时候,居然被她再一次地遇见了他。
他穿了一件深色修身长外套,深色的牛仔裤,脖子围了同色系的围巾,站在暮色将至的街边,远远地对着她微笑。他的眼睛,与深邃的五官搭配在一起,许是天色朦胧的缘故,此时远观,只觉得有种异域的诱人性感。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异国的街头,含笑着对她说:“HI,伊莎贝拉。”简简单单的招呼里头却透着浓浓的惊喜。
他的背后,是维也纳的繁华灯火,一个城市的炫灿流丽。
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居然可以再度地遇见他。娉婷也惊讶极了,在原地错愣了数秒后,才能反应:“HI。”
那个晚上,安德鲁邀请她一起用餐,品尝地道美酒。
期间,安德鲁问了她在维也纳还会待几天,准不准备去欧洲其他国家玩之类的。娉婷执着酒杯,含笑道:“我没有任何计划,随遇而安。”她会到维也纳,只是因为在巴黎机场,那一班是当时最快起飞且还有多余机位的飞机而已。至于坐在他边上认识他,更完完全全是一种巧合和缘分。
很多年后的娉婷与他讨论中国文化中的“缘分天注定”这句话的时候,安德鲁就拢着她的双手,虔诚地吻她嫩白的手心:“中国的文化真的是博大精深。我当年在维也纳街头瞧见你时候的,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感谢万能的神。”
不过那个时候,安德鲁问她这几天去了维也纳哪里。娉婷回:“只去了最著名的霍夫堡皇宫。”其余的时间,不过是在酒店或者沿着街边小道闲逛而已,累了就坐下来喝杯咖啡吃点东西。
安德鲁微笑,蓝色的眸子在吊灯下如深谷幽潭,叫人无法忽视:“可有看茜茜皇后博物馆,看皇后像?听说西西公主的电影在中国播过,很受欢迎。”
娉婷的视线不知不觉地一顿,但她很快浅笑着抬头:“当然。每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中国女孩子应该都看过,而且都很喜欢。我自然也是,曾经来来回回的看过很多遍,哪怕到了现在还是喜欢。最喜爱的画面是弗兰茨跟茜茜公主在大教堂的婚礼,那茜茜公主的白色婚纱和长长蕾丝头纱……”
她没有再说下去,执起面前造型优美的水晶高脚杯,饮了一口红酒,又沉默了几秒,方道:“年少的时候,很羡慕茜茜公主跟弗兰茨的爱情,在最美好的年纪遇见最美的那个他,虽然有点波折,但最后还是一起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共同渡过漫长的一生时光。”
执王子之手,然后与他白头偕老!这样的故事大约是世界上所有少女的美梦。她亦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并一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可是长大了才知道,两人的故事并不如电影里头所美化的那般恩爱,弗兰茨皇帝一世拥有自己的情妇并几度冷落茜茜。而相传茜茜也与匈牙利公爵有暧昧。后来,由于唯一儿子的死去,茜茜一直郁郁不乐,而她的结局更是凄惨,是被刺杀而亡。她和他之间的故事,道听途说之后成了人们现在看到的历史。
相信他们在最初的时候,两人必定是相爱的。或许跟世界上大多的爱一样,曾经相爱的他们最终都败给时间。叫人不得不唏嘘感慨。
用餐后,安德鲁送她回去,娉婷拒绝了:“离酒店很近,我一个人逛回去就行了。”安德鲁不以为意:“那我陪你逛回去。”
这一次,娉婷不好再拒绝!
一路上,安德鲁似突然想起某事,问她道:“那你看过音乐之声的电影吗?这也是一部在奥地利拍的片子……”娉婷笑:“当然啊。我最喜欢玛利亚修女教孩子们唱歌的场面……”
她和子默所在的外文系德语班,虽然主修德语,但副修英语和法语,如果学生有空余时间还可以兼修其他语言。在大一的那一年,她们这个班就曾反反复复地观看过《音乐之声》这部电影。好多画面,娉婷至今记忆犹新。
安德鲁轻轻地哼了起来:“Doe,adeer,afemaledeerRay,adropofgoldensunMe,anameIcallmyselfFar……”娉婷目光微动,跟着他的旋律:“along,longwaytorun……”
歌曲最后在厄然而止,每个音符轻轻地散落空气,一一随风而去。安德鲁在街灯下凝望着她,目光闪动,缓缓微笑。
他顿了片刻,说:“这首歌的拍摄地就在维也纳的米拉贝尔宫。你想不想去看看?”
娉婷抬眸望着他,安德鲁已经开口:“我明天九点半来酒店接你。”
第二天的安德鲁如约前来,还带来了小小的一束花,粉团盛放,叫人一眼欢喜。
米拉贝尔宫的宫殿大气,但据说当年17世纪初建之事,比现在更富丽奢华无数倍,依照四季种植鲜花。跟每一个流芳千古的宫殿一样,这里一样有一个令人凄婉的爱情。这里是某位大主教为其情人所建,并结合了两人的姓氏将其命名。在大主教死后,他的情人被赶出了这个宫殿。
此时的宫殿是火宅后重建的。她和安德鲁去的时候,宫内的大理石厅,正在举办一对新人的婚礼,新娘挽着新郎的手,眉目温柔,笑靥如花。幸福地叫人不忍直视!
安德鲁这个向导的工作做得极好,在一旁道:“莫扎特曾在这里演奏过,所以这里有世界上最美的梦中礼堂的美誉。世界各地的新郎新娘,都会不远千里来此举办婚礼。”
娉婷闻言,淡淡微笑的嘴角如灌了铅银,重有千斤,一时竟再也无力扯起。
安德鲁又说:“你去的霍夫堡皇宫是茜茜公主的冬宫,还有一个夏宫美泉宫,也保存了茜茜公主很多的画像和物品,你想不想一起去参观一下?”
娉婷静静地站着,数秒后,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