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月挽着靳北南的手穿过院子来到前厅, 门里的樊华芝正在吩咐阿姨去看着灶上的汤,她拿过筷子来摆好。
“妈妈。”苏绾月站在门外轻轻吸了气,停下脚步叫了一声。
樊华芝闻声抬头, 看见两人站在门外, 立即笑了出来。
“妈。”靳北南在她抬头后也跟着叫了一声,手搭在苏绾月肩上。
樊华芝看着他们笑笑:“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快去洗手吃饭。”
然后又转头和苏朗越说话:“朗越, 去叫你爸来吃饭。”
几人落座之后, 阿姨将砂锅端了上来,樊华芝捏着纱布揭开盖子,就拿过苏绾月的碗去给她盛。
“你不是最喜欢吃妈做的腌笃鲜吗?现在虽然是秋天, 笋子也是刚好的。你快尝尝。”
苏绾月看着奶白色的汤在白瓷小碗里晃荡了几下就归于平静,她摩挲着瓷质的勺子的边, 又偷偷看了樊华芝一眼, 正撞上她看过来, 对她笑了一下。
“快尝尝,好久没吃了吧?”樊华芝满眼期待。
苏绾月扯唇笑了下,压下心里的怪异, 小口小口地喝起汤来。
一边苏父拉着靳北南要喝酒,苏绾月拦了一下,“爸爸, 他今天还要开车。”
“那就找代驾, 住下更好。”说完就拿过靳北南的酒杯给他倒上。
靳北南也倒是装得像,接过酒瓶又给苏父和苏朗越满上。
“咱们不管他们, 黛黛你们最近怎么样?”
苏绾月正在奇怪她妈妈今天的奇怪反应,还以为回来会面对疾风骤雨,谁知道却是和煦的日光。
她瞟了一眼正在同苏朗越敬酒的靳北南, 柔声对樊华芝说:“挺好的呀。”
“妈妈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儿早,你们才刚结婚。但是两家也很急,小南的爷爷已经很大了……”樊华芝边给苏绾月夹菜,边缓缓说道,“什么时候你们要个宝宝?”
苏绾月看着自己碗里堆积如山的菜,都是她妈妈觉得她回喜欢的,忽然就没什么食欲了。
她推脱:“妈妈,我们还小。而且刚领证,还没做好准备。”
樊华芝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给苏绾月,“有什么好准备的,我们两边的家长都在给你们准备着啊,上次小南妈妈还说她朋友的一个营养师不错,准备给你们调理一下。”
苏绾月放下筷子,象牙的筷子在红木桌上发出轻响,“妈妈,我们还没有办婚礼,我就怀孕了,这不太好看吧?”
她知道樊华芝是最重面子的人,婚礼上挺着肚子,再怎样也会被人说三道四,不体面。
“所以我和小南妈妈商量了一下,给你们两个赶紧办个婚礼,就在下个月月初,是个好日子。”樊华芝笑着说完这句话。
苏绾月倏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难听的响声,让那边喝酒的三人安静了两个。
“妈妈,您什么时候能不擅自做主?我说了我还有事业。”
樊华芝收起了笑,冷眼看着她,“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这些年教你的礼教都白教了吗?”
她拽了拽披肩,不看苏绾月,“什么事业,我说过不许你去当什么戏子明星,你当耳旁风吗?”
“家里是短你吃穿、还是缺你的用度了?好好的大姑娘,去外面供人评判观赏,你这是给我们家丢人!”樊华芝说着也抽噎起来,“我那么用心地培养你,还动用你外婆的关系找道吴老,让你拜在他名下,还报了他的专业,就是为了能让你修身养性,你学得教养都去哪儿了?来这儿和我大呼小叫……”
苏绾月忽然觉得无力,她一心想辩驳的话都消失在喉咙里,临近崩溃的边缘。
“我不想只做您的提线木偶,那是您想要的东西,不是我。我有我自己喜欢的。”她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你懂什么?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吗?”樊华芝停下了抽噎,对她怒目。
苏绾月知道自己的唇在颤抖、手在颤抖,甚至声音都在抖,她还是将泪压回了眼眶,轻声问道:“我的今天?是被你当成工具摆布的今天吗?”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很轻,可却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苏父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朗越起身,“妈,放过黛黛吧。”
他十八岁逃离了让他窒息的母亲,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苏绾月身上。有了他的教训,樊华芝甚至都不会让苏绾月考外省的大学,更别提出国了。
就连刚回来的儿子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樊华芝震惊地想喊叫,想痛哭,可毕竟靳北南还在这里,她做不到不得体。
“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樊华芝起身,愤怒地伸手,还想再打她。
苏绾月梗着脖子站在那里,她是准备挨这一下子的。
她挨了这一下,以后她就可以心安地反抗她妈妈,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苏绾月握紧了拳,垂下眼睑等着这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您这手劲儿不小,也不知道您这是攒了多大的气,是准备把她拍扁么?”
她又闻到了白松香的味道,混杂着酒气,靳北南懒洋洋地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她睁眼,眼前一片熟悉的墨色,是靳北南的衬衫。
苏绾月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看着靳北南握住了樊华芝的手腕,强硬地掰了下去,她像是被抽走了脊骨,全身都没了力气,额头轻靠在他后背上。
她没看到,别人也都没注意到,靳北南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有些凝滞,随即又换上了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你、你怎么和我说话呢?好歹我也是你长辈。”对着靳北南,樊华芝没到底是声势弱了下来。
靳北南却笑了,“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什么德行了。我要是不高兴,就算是我妈都得避着点儿。”
樊华芝头一回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才回头看着还在那里喝酒的苏父,“和泽,你倒是说说这几个孩子!”
苏和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什么也没说,也没看这边一眼。
苏朗越看了一眼苏父,叹了声气,走过来挡在樊华芝身前,对靳北南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靳北南却笑得更邪,“那倒不用,我们自己走,车先放你这儿。”
他说完,从背后握着苏绾月的手举起,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向苏朗越,就牵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靳北南看着苏家高高的门槛,转身对樊华芝说:“对了妈,您别为我们的婚事费心了。我如果不同意办婚礼,这个婚礼就办不起来。要是想丢人,尽可以试试。”
他说完,拉着苏绾月迈出了门槛,跑了。是真的跑。
苏绾月这二十几年被教导要举止有度,不能莽撞,穿着裙子跑是最粗俗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