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妓听了也不恼怒,攀上身来送了一个香吻便又去拉别的客。
延桐从守门的婢子处得了信儿,亲自端了茶水来了前厅招呼朱襄,朱襄见是延桐,便热络起来,抓了她的胳膊道:“你那天送来的香囊我几日都没离过身,转告你们姑娘我今晚定与她红烛下相见。”
延桐听了,一脸娇笑,道:“我们小姐也日日想着公子呢,这不,她让我送了玉露茶来,虽比不得清露,江南一年也才产六十担,还是小姐亲手为公子泡制的呢。”
朱襄闻言,自然欢喜。他一路车马而来,口干舌燥,正想着要水喝,于是立刻将那玉露茶一饮而尽,殊不知这乃是瑶姬下的第二剂九合魑心散,末了还向延桐称谢,到让延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一个灰衣公子迎了上来,口中道:“这不是襄弟么,长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延桐转身,见来人是张逸凡,赶忙陪笑道:“张世子可是许久不来了,今日临门,实在是赏光了。”
朱襄见了他,即便心中不待见,嘴里的客套话自然也不能断,“托逸凡兄的福,弟甚好。”
待两人寒暄过,张逸凡的眼睛溜到了延桐身上,“我送的对联怎么被贴到了外面,你家姑娘不喜欢?”
延桐差点忘了这一茬,但见送了对联的二人都在,也不好糊弄,便道:“可巧了,今日我们正要贴对联,桑大老板却也送了笔墨来。我们姑娘自然得先故应着主子才行,二位的对联难分仲伯,姑娘全都舍不得,才一个贴了院门,一个贴了大门。”
“怎么,襄弟也送了?”
“相必我的那副被贴到了院门上,自然是没有逸凡兄来的有脸面。”
“襄弟府中有帝姬,只怕日后会委屈了瑶姬姑娘,还不如让与我吧。”
“诶,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谁胜谁负,还是场上见分晓吧。”
二人言语间虽礼数周全,实则分毫不让,颇有些斗气的意味。
延桐想着这张逸凡不过就是个充场面的主,小姐怎么着也不会愿意跟他,便也懒得再搭理,陪了个笑就回了瑶姬处。
又过了一会儿,待这些公子们也都相互寒暄得差不多时,潋秋娘站到了台上,示意燕语莺呼静下声来,让他们纷纷入宴。她先敬了众人一杯酒,又招呼着开始上冷菜,言语间媚态十足,已把场子热了起来。
花台上,四个模样俏丽的姑娘捧着四轴画卷走了上来,莲步细碎,乃是潋秋娘新收的雏儿。那新鲜脸孔和清一色的三寸金莲看得众人眼前一亮、心神一荡,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时,乐班子的鼓手拍了一下手鼓,最右边的姑娘纤指一松,将手里的画卷展落。只见画中有仙山,云遮雾绕的山头上立着一位火红衣衫女子正遥望远方,一身逶迤拖地的轻罗裙,寥寥几笔,便将身形描绘得婀娜多姿,叫人直想开口唤她转过身来。
“小姐从不穿红衣,没想到在匡画师笔下,竟也能这么好看。”
瑶姬与延桐这时正坐在花厅的二楼雅间里,开了窗户看着楼下的情形。这雅间恰在众宾客的席位之上,正对着花台,那角度也只有潋秋娘和台上的姑娘能瞧见她们。
“没想到匡誉除了请帖外还另作了这几幅,比起我亲临,可风雅神秘了不少。这一招果然高。”瑶姬赞道。
这时鼓手敲了第二声,右边第二个姑娘也展开了卷轴,画中女子来到了玉琅花下,身形近了些,露出半个俊秀的侧脸,正纤腰微步,旋身起舞。那榴色红裙如火,看得人心神一震,直想上前揽过美人,看看她究竟长得是何模样。
“诶?小姐最不善跳舞了,匡公子竟不知道?”
瑶姬听她这么说,笑瞪她一眼,道:“就你这丫头知道我的短处,我只是没有用心学,若哪天学了,也能跳得和画上一样好看。”
众人正等着看第三幅画,潋秋娘却上前打断,笑盈盈道:“我们瑶姬姑娘中了花魁以来,虽不大*出来见人,但那品行样貌自然是没得说。
按照行规,今日竞的乃是我们姑娘一年的身价加上初夜开苞,若是没人拍一年的,那就以三个月为单位,依次递减;若是同价,则看谁能包得时间长为胜;若是想为姑娘赎身的,除了银钱,自然还得保证能拿到府衙的改籍赦令才作数。
诸位公子今日都拿了我们姑娘的请帖而来,随帖相赠的小象想必也都见过了,虽说不能夸口说她赛西子比玉真,但也是咱们汴梁城里一等一的美人了。
依瑶姬现在的身价,底价为五百贯钱,加价幅度为五十贯起。
若是竞到了一千贯,就开第三幅画;竞到了三千贯,则开第四幅画。”
潋秋娘话音刚落,席上的公子们已经炸开了锅,男人的声音伴着莺声燕语,洋洋盈耳。
楼上的瑶姬听罢,除了再感叹一番潋秋娘的精明外,只等着看戏,顺手让延桐取了瓜子来,抓了一把在嘴里嗑着。心想自己与匡誉说好的赌约是两千金,就算开了四幅画,也差了整整二十倍,看来自己是赢定了。
楼下,张逸凡率先站了起来,大笑道:“哈哈,秋娘可真是个做生意人,今日就算为了看这剩下的两幅画,张某也要坚持到最后!”
其余的公子哥们扬声附和,不一会儿,价格已涨到了一千贯的关卡,众人纷纷要求看第三幅画。
鼓声一隆,第三位姑娘上前一步,众人看她面似芙蓉,款步楚楚,已然垂涎三尺,可随着画卷的展开,画上的女子却让那姑娘瞬间失了色。
楼上的瑶姬原本正神闲气定地继续她的嗑瓜子,见了此图竟腾地红了脸。与此同时,楼下的公子哥们荡声一片,兴奋处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原来这是一幅午日春睡图。与前两幅不同,这幅画中的,匡誉细细描绘了瑶姬的午睡初醒的娇态。只见她睡眼惺忪,半梦半开,神色迷离含春,入艳三分,斜躺在美人塌上,裙衫半透,衣领低开,一侧香肩初露,隐隐能见着翠色抹肚下的浑圆曲线,玲珑贴服,一把团扇则遮去了另一侧的雪肩藕臂,引人遐思万千。
楼下的价钱在这一片语笑喧阗中已慢慢升到了二千贯。
二千贯已实在是个大数目,场中虽还热着,但也只剩下张逸凡与朱襄二人在竞价,其他的公子哥儿虽说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虽也垂涎瑶姬的美色与名气,但见这两人的架势都对她势在必得,若非不想在京城里混了,谁又敢与他们抢?只得看着这二人针锋相对地一路喊价。
“二千一百贯!”
“我出二千二百贯!”两人早已不再循着五十贯的幅度加价。
“二千五贯,加一百匹绢帛!”朱襄咬了咬牙,加价道(1)。
张逸凡见朱襄是要跟自己耗到底,一拍桌子,喊道:“哼,我出三千贯,再加两百匹锦帛!秋娘,开第四幅画!”
潋秋娘一听瑶姬的身价果真是涨到了三千贯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遂急忙命第四个姑娘开画。那花台下的鼓手这回咚咚咚地敲了数下,画卷才被慢慢展开,众人正期待着更为香艳的图景,不料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飞身上台,还不等人看清,便一把夺了那画。
只见他朗面戏色,薄唇浅勾,道:“一千两银子。”那音色利落干脆,“一千两银子买断,瑶姬和这些画,都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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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朝多为铜钱交易,很少直接用金银,粮食和布匹也常常被用来作为支付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