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十二层的房间里, 杜宇倚靠在转椅上, 隔着落地窗,望着楼下的沈苓步步走远。
进入系统时, 原主的相貌会被扫描记录, 可以自主选择在虚拟世界里的形象相比现实形象的美化程度,美化值为零, 虚拟形象就会和现实形象完全一致, 美化值越高,虚拟形象也就会比现实形象美得越多。
相比这个设定,系统后期的容貌加点对人物形象的影响反而是不大的,这也是为什么沈苓之后的三个世界没去为容貌加点, 相貌也没有变丑的原因。她在第一个世界里把点数加在容貌上, 效果只是让别人觉得她更漂亮, 而非真的改变相貌。
她最初是为救人去的,又不清楚里面的任务流程, 自然是没心思去精心设定美化值,所以她在虚拟世界的形象和现实形象差别很小。现实里的她也是个美女, 这一点杜宇其实早就知道,在网上获取别人的个人信息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早就见过她的照片, 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只是进入到虚拟世界后, 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当然也不会记得她了。
现在他是记起她了,不但记得现实里的她, 更是对那些世界里的她印象深刻,连她走路的步态都极其熟悉,所以即使从没见过她此时这身装扮,而且还是从楼上远远地看过去,他依然可以轻易认出她来。
望着她,杜宇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温暖起来。那就是现实里的她啊,此刻的她一定和他一样,很想来和他见面的吧?
“她竟然说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让人失忆?”康宁走过来说。
他们把新发明取名为dream cocoon,就是“梦之茧”,简称,现在杜宇一听见这个简称,却直观会想到末世那个来,沉浸在那些世界里的思绪一时真有点拔不出来。
因为好几天没有运动量,他身上依旧懒懒的,一点动作都不想做。他伸出手指推了一下窗户,让自己的转椅转过来:“这也不好说,毕竟是短时间内输入大脑的信息量过大,其实我现在也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康宁问:“你是说,她真有可能把里面的事都忘了?”
“嗯,应该是。”杜宇低头点着手机,“我在退出时和她说得好好的,让她来见我,她却是这种反应,连见都不想着见我一面,我只能推测,她是真的发生了记忆错乱。”
沈苓是唯一可以证明外界有人动手脚为她制造阻力、阻碍杜宇醒过来的人,所以谁最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失忆,谁就有最大的嫌疑是那个动手脚的人。
其实这个目标很容易确定,只需想想他醒不过来,谁会收益最多就行了。康宁是他大学时的同学,也是上下床的室友,十多年来他们关系一直很融洽,杜宇决定辞职创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拉了康宁来做他的副手,他们一直不分彼此,无话不谈,可以说,他们比梅昭和林露湘更亲密。
没想到有朝一日,康宁和他也会走到这一步。只因为由他主创的程序专利有着过亿的市值?或许可以说,现实世界总会比世界更丑恶。
杜宇看似随意地玩着手机,实际却是在弹指之间已经获取了近几天来康宁与其他人的通讯记录,看看他这几天都频繁联络过哪些人,和哪些人走得近,就能大体判断出还有谁参与了他的计划。
就在康宁眼皮底下,杜宇轻松自如从容不迫地查着他的案子,直到——杜太太忽然一把夺了手机过去:“你有这精神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媳妇追回来!别忘了你今年都三十了!我像你这么大时,你都快上小学了!”
杜宇无奈苦笑:“您急什么呀?现在我需要休息,她也需要休息,说不定歇几天,她自己就想起我来了呢。”
“要休息就别玩手机!至少好好睡上三天再说。”杜太太把他的手机塞进自己的提包,又去墙边拆下有线和无线的两个路由器,一并塞进提包,拉上了拉链。看起来她深谙网瘾少年的控制之道,没收了手机又断了网络就阻断了他所有的娱乐。
杜宇目瞪口呆地看着,暗暗庆幸,还好依照小时候藏玩具的习惯,他还藏了个平板电脑在床垫下,等他妈不在时就可以用,盗取同楼其他ifi对他也是小菜一碟,只要他妈别去拉电闸就行。
他家的房子买在北京城北,平时是杜太太在住。这里是一座套间,与杜宇的公司办公室毗邻。杜宇平时就住在这里。在杜太太看来,他这样就等于是住在办公室里,她对此一直十分不满,认为这不是个正经住人的地方,果然这会儿帮他收拾着床单,她又唠叨起来:“你真该赶紧搬回家去住,这破地方连电子辐射都比别处高好几倍。”
杜宇笑:“您别太夸张了,电脑辐射才半米范围,ifi的范围虽然大,可住宅区里还不是一搜一大堆的ifi?”
杜太太瞪他一眼:“可人家那儿夜里家家都睡着人,哪像你这儿,晚上人家都下班了,整栋楼就你一个。”
杜宇更是笑:“这您可说错了,夜里这楼里加夜班的大有人在,再说楼下还有执勤的保安呢,比住宅区的安保措施可好多了。”
“你就跟我顶嘴吧!这么大了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就会让我操心!”
杜宇知道惹了老妈痛说革命家史就没个完了,及时闭了嘴。
康宁走到他身边,状似无意地问:“你一定会想把沈苓追回来吧?”
“大概吧,不过也不着急,现在我脑子还乱,那些事过些日子再说吧。”杜宇显得很没所谓,“怎么,你想做我的情感顾问?”
康宁笑着耸肩:“只要你需要,确实可以啊。”
杜太太也说:“对对,康宁,你多帮帮他,他这么大了都没正经谈过恋爱,准是又说错话惹了人家不高兴,人家才不爱理他了。你给他支支招,或许就好了。”
“你们都比我还急,依我看,我还是先歇一歇的好。”杜宇懒洋洋地爬到床上去躺着。
杜太太毕竟心疼他,见他犯懒也就由他歇着,康宁也没好多说什么,心里却暗暗焦急。
离开公司走在无人的楼道里,康宁看看前后都没有,他取出手机,见到上面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他点开号码显示,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拨回去。
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身在另一座写字楼里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对着坐靠在老板桌边的一个穿正装的中年男子说:“没错,他已经醒了。”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下:“醒了?你告诉我他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现在距离你说那话才过了三天,你就来说他醒了?你在玩儿我啊?”
康宁很无奈:“里面发生的事,不是我可以全盘操纵的,何况全公司的人都在关注着他的状况,其中也有内行人在,我想动手脚也不能动得太明显。”
中年男子走近几步,拿手指在他胸前敲了敲:“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把精力都花在如何善后上,而不是编这些没用的话来糊弄我。”
康宁叹了口气:“至少现在还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那个女人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杜宇也昏昏沉沉懒懒散散,谁都没留意到我动过手脚这回事。”
“然后呢?的专利权还是他的,你许诺给我的都没有了是吗?”中年男子脸上满是嘲讽,“恭喜你,你做的坏事没有被发觉,你又可以做回守法公民了。”
康宁烦恼地紧锁双眉:“我会尽快想办法,哪怕……是和他撕破脸诉诸法律,也还是有希望把夺过来的!”他加重了语气,就像喊了个口号为自己打气。刚要走,康宁又回身嘱咐,“对了,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如果杜宇真的起了疑心,即使是我的手机,也不一定能防得住他。”
中年男子哂笑道:“好,连防监听这件事你做得都比不上他,我真的要怀疑一下选择你来合作是否明智了。”
康宁没再说什么,快步出了办公室。
下了楼去到停车场开了车,坐到自己车里,康宁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装回到自己衣袋里,发动了汽车。
对于外行人而言,监听监控窃取个人信息之类的事似乎都只会发生在电影里,而且即使在电影里,也仅限于警方才会使用,只有他们做这行的人才知道,那点事只要他们想做,就一点都不难,现代人的个人**在他们眼前,都像玻璃一样透明。
刚才这一会儿,他为了保密,就连手机都没敢随身携带。
杜宇独自躺靠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电脑上显示的是一张电子地图,图中央的一个红点正缓缓开始移动,从停车场离开。
杜宇用食指按在红点刚刚停的位置,中指点在旁边一栋楼房上,用手像圆规一样量了一下距离,自语道:“走过去五分钟,出来五分钟,这么看,才说了不到三分钟的话啊。”
他信手关掉了电子地图,娴熟地操作了几下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一组小区监控录像的镜头,杜宇选取了一个监控探头的画面,拖动着进度条倒退了一截,就从画面上看见了沈苓的身影。
画面清晰度很低,根本看不清她的脸,简直比他从十二楼望她那时还要模糊,只能从穿着判断得出是她,可即使如此,杜宇望着她,还是觉得心头一片恬静。好像感觉到世界上有她,整个天地就都变得亮堂了。
画面上的她走到一座单元门前,正好从门里出来两只猫,一只黄的一只白的,她蹲下身去把两只猫都摸了摸,还搔了搔它们的下巴,两只猫都高高地竖着尾巴,在她腿上蹭啊蹭的,对她十分亲热。
杜宇不觉露出笑容,直至看着沈苓走进单元门,身影消失,他才猛地想到:我这样是不是很像个偷窥狂怪蜀黍啊?以后要是被她知道了,不知她会怎么看我,是会觉得我猥琐,还是会觉得可怕呢?
正这么想着,忽见沈苓又出现了,她从单元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朝镜头这边看了看,还抬起手招了招,就像在和他打招呼。
杜宇吃了一惊:她在向谁招手?难不成她能猜到我会通过监控偷看她?
沈苓已经从镜头前消失了,杜宇又看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有其他什么人出现,无法确定她刚刚究竟是看见了别的什么熟人,还是真的就在朝他招手。
他不禁惴惴地心想:看起来她不会怕我,反倒是我应该怕她……
沈苓的工作地点在北京三里屯,住处在东三环外的一个小区里。
回去的路上她感觉非常疲惫,真的是身心双重疲惫,这很好想象,十多个小时里大脑被硬生生塞进一年多的记忆,其中还包括很多情绪剧烈波动的回忆,大脑还没有当机就已经很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