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会,章进叫道:“大伙儿去问个清楚。
我不是疑心十四弟对大家不起,他当然是血性男子。
不过既是异姓骨肉,生死之交,何事不能实说,干么要瞒咱们?”
众人齐声说是。
徐天宏道:“十四弟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当面问他怕不肯说,要心砚假意送点心,去察看一下怎样?”蒋四根道:“七哥这法子不错。”周仲英嘴唇动了一下想说话,但又忍住,眼望陈家洛,瞧他是什么主张。
陈家洛道:“闯进来的那人躲在十四弟房里,那是大家都瞧见的了。
十四弟和大伙儿一起同生共死,这次又拚了性命相救四哥,咱们对他决没半点疑心,他既这么干,总有他的道理。
我刚才请陆老前辈在房外照顾,祇是防那人伤害于他。
只要他平安无事,我想其余的事不必查究,别伤了大伙儿的义气。”
周仲英叫道:“陈总舵主的话对极。”
陈家洛道:“将来他要是肯说,自然会说,否则大家也不必提起。
少年人逞强好胜,或者有什么风流韵事,有时也是免不了的,祇要他不犯会规,十二哥自然不会找他算帐。
大家请安睡吧。
明天要上路呢。”
这番话众人听了都十分心服。徐天宏暗暗惭愧,心想:“讲到胸襟气度,总舵主可比我高得多了。”
骆冰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新婚夫妇还在这里干么呀?”众人都大笑起来。这一笑之下,大宅子中又是一片喜气洋洋。
余鱼同待众人一走,急忙下床,站在桌旁,等众人脚步消失,亮火摺子点了蜡烛,低声道:“你来干么?”
床上那人揭开棉被,跳下床来,坐在床沿之上,低头不语,胸口起伏,泪珠莹然,正是李可秀的女儿、陆菲青的女徒弟李沅芷。祇见她一身黑衣,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手白玉一般,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
那日提督府一战,余鱼同随红花会群雄飘然而去,李沅芷伤心欲绝,整天骑了马在杭州城里城外乱闯。
李可秀明白女儿心事,也不加管束,让她自行散心。
这天黎明,她在西城驰马,刚巧遇到骆冰从巡抚衙门盗了玉瓶回去。
她曾和骆冰数次会面,知她是红花会中人物,于是远远跟随,直到天目山来。
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心上人,竟然就是对这个美貌少妇梦萦魂牵。
李沅芷十分机伶小心,骆冰又心情畅快,丝毫没加提防,居然没发觉后面有人悄悄跟踪。
当晚李沅芷踪迹数次被众人发现,均得侥幸躲过。
她只想找到余鱼同,向他剖白心事,却闯到了徐天宏和周绮的新房之外。
心砚一叫嚷,众人四下拦截,李沅芷左肩终于吃了常赫志一掌。
她忍痛在暗中一躲,声东击西的丢了几块石子,直闯到后院来,在庭中劈面遇到陆菲青,被他一把拉住。
李沅芷惊叫:“师父。”
陆菲青怒道:“你来干什么?”
李沅芷道:“我找余师哥有话说。”
陆菲青叹气摇头,心中不忍,向左边的厢房一指。
李沅芷拍门,叫了几声:“余师哥。”
当众人四下巡查之时,余鱼同已然醒来,手持金笛,斜倚床边,以防敌人袭击,忽然听得李沅芷的声音,大吃一惊,忙拔开门闩,李沅芷冲了进去。
他想:黑暗之中,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甚是不妥,便亮火摺点燃蜡烛,刚想询问,众人已查问过来。
此情此景,原本无私,却成有弊,实在好不尴尬,只得先行遮掩再说,以免她从此难以做人。
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便用笛中短箭打灭烛火。
两人屏息不动。
待听得徐天宏拍门,李沅芷低声道:“余师哥救我。”
余鱼同无法可想,只得让她躲进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