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魔宠。”穆哈迪认出来了对方的本质。“想不到你居然能识破我。”
“还挺见多识广的,陌生人!”那只魔宠哇啦哇啦说道。“我听说信德邦国的法师极其少见,大部分人都只会把这鸟儿当做某个转世的倒霉蛋。他们还给这鸟儿编过故事呢……告诉我,陌生的刹帝利,你来自哪个邦国?”
穆哈迪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让对方起了疑心。
那个不曾露面的法术似乎使用了预言法术查探穆哈迪的身份,结果自然大出他的意料。“原来你是士兵们正在追捕的那个人!”灰冠鸟开口说道。
不好!他会暴漏我们的伪装!穆哈迪想,然后立刻展现异能,将自己和法赫德传送到了对方的客房。
那个不知名的施法者毫不犹豫,立刻发动攻击。无形的大手在空中出现,似乎要把来袭者攥成碎片。他的眼光流转,火舌从石墙上,从地上和桌上窜出来。浓烟在室内翻滚、盘旋,而那个法师身穿黄色的袍子,手带钢与玛瑙、银与玉的臂环,站在烈焰中央,一动不动。
法赫德以精妙的步伐躲避法术的袭击,心灵术士紧盯施法者,阴翳的目光有如昆虫黑色的触角般射入法师的眼睛里。
施法者好像承受不住灵魂攻击的痛苦,他咆哮一身,露出一嘴黄牙。魔法让他长出了公牛一样粗壮的脖子,手臂好像常人大腿般壮实。他的胸膛是一个盛满力量的大桶,双腿有如森林中的参天大树。
穆哈迪不为所动,只是加强自己的灵能攻击,房子里的火焰迅速褪去,好像退潮时的海水。那只被作为魔宠的鸟儿飞了回来想要保护主人,却被法赫德一剑劈成两半。
“慢点,陌生的刹帝利!你想杀死古吉拉特的王子么!”施法者的魔法没能帮他抵抗住异能的打击,他的脸颊和前额成了紫红色,他的眼神似乎在跳跃飘散。
“乐意之极,我很荣幸为你送行。”穆哈迪说,大概三次心跳的时间过去。这个自称王子的法师瘫倒在地,已经没了呼吸。
一切幻象都已消失,远处舞台上的歌舞声盖过了打斗的声音,没人注意到旅舍客房里的插曲。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法赫德兴奋的大叫道,他从房间的角落里拉出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是穆哈迪第一看到这个世界的年轻女性。
她身上穿的很少,实际上非常的少,几乎可以算是一丝不挂了。她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丽,能够轻松看透。纱丽之下,她什么也没穿,只在胸前两点以及**佩戴着小的可怜的金属饰物勉强遮挡。和其他人一样,她**双脚,但是脚趾上带着趾环,用细黄金链和脚踝上的金属节连在一起。
穆哈迪还注意到,这个女人的一只光滑的胳膊上带着银玉臂环,式样和那个法师胳膊上的臂环一模一样。
“你看到她穿什么样子了吗?”法赫德吹了一声口哨。“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女人不上街了,你看她们穿的衣服,简直是诱人犯罪啊!”
精灵说的是阿塔斯精灵语,那个米斯塔拉女人听不明白。看到自称古吉拉特王子的男人死去,她并没有多么悲伤,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但接下来,当她看到穆哈迪和法赫德两人都带着银玉臂环时,突然流露出的奔溃和绝望让见多识广的心灵术士都暗暗吃惊。
女人瘫坐在地上,大声哭泣,撕扯自己的头发。穆哈迪只得用异能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法赫德走到死去的法师身边,开始处理尸体。穆哈迪则利用这个空闲,审问这个抓到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穆哈迪用标准的米斯塔拉语问她。
“我的名字,对你们来说有意义么?”虽然受到灵能的安抚,这个女人还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摸样。心灵术士注意到她长得颇为漂亮,成熟,皮肤是健康的棕红色,头发和眼瞳都是黑色的。她**的双脚较小,装点着金属饰物。“你和你的特恩都已经立下了银玉誓言,我对你们什么也不是。”
“说的明白一点,”穆哈迪逼问,“特恩是什么?银玉誓言又是什么?”
女人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时法赫德已经处理完了施法者的尸体,走了过来。“给我也施展一个通晓语言的异能,”他对搓搓手,对穆哈迪说。“让我听听她说了什么。”
女人再一次听到精灵用陌生的语言交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就是那群正在被追捕的阿塔斯人!”
“知道就好,”法赫德说。“我的这位朋友,他很乐意为保守秘密而杀人。你看到他是怎么对付咱们的好王子的了。”他指指穆哈迪,又指指地上的尸体。“我么,不那么爱杀人。不过身为阿塔斯精灵,我吃过人。”
女人看着法赫德,好像想弄清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精灵笑了笑,露出一个半是友好,半是危险的笑容。
“特恩,特恩就是特恩。特恩就是和你立下铁石誓言的人。”过了好久,这个女人才惊魂未定的回答道,她浑身颤抖,惊魂未定的样子。裸露出来的皮肤相当诱人。“特恩是伴侣,是朋友,是搭档,是配偶。世界上有无数诗歌歌颂特恩,歌颂钢铁与玛瑙的羁绊,却没有多少歌颂白银与美玉。”她的语气似乎有一些苦涩。
铁石誓言,穆哈迪看看自己胳膊上带着的钢铁臂环,它镶嵌着黄黑色的玛瑙石,好像凝固的火焰一样。自己胳膊上的这只臂环和法赫德胳膊上的臂环完全一样,是一对。
“你是说,在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能结为伴侣?”心灵术士不太肯定的追问。他还以为自己的通晓语言异能会不会出错了。
“只有两个男人之间才能立下铁石誓言。”女人回答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能立下银玉誓言。”
“你把我搞糊涂了,可爱的人儿,什么又是银玉誓言?”法赫德皱了皱眉,嘴角微挑。
“银玉誓言,就是男人和女人间的誓言,就是……”这个女人说道,她似乎努力想找一个词形容,但是最终没能如愿。她背靠墙壁,似乎害怕两人对她做什么,一只手无力的遮挡住胸膛。“……就是蓓恩(bivii,印地语),意思是属于男人的女人,或者说是盟妻。你们两个都带着银玉臂环,我还以为你们都有蓓恩了,所以我刚才差点崩溃。”
“你不是米斯塔拉人,对不对?”穆哈迪从对方的语气和细微的下意识动作中察觉出了这个事实。“你和我们一样,是外来客。那么能不能以外来客的角度,从头向我们详细的介绍一下米斯塔拉人的社会结构?”
那个女人感激的看了心灵术士一眼,她的眼睛是如黑夜一样的黑色。“我确实不是米斯塔拉人,我是个学者,我是说曾是个学者。我被他诱骗,来到这个世界实地考察米斯塔拉的社会,结果就成了他的蓓恩(盟妻)。”
“我的名字曾是德佳·苏莉丝。”她说道。“米斯塔拉人的社会,非常复杂。这是一个关于习俗与义务,契约和责任的等级社会。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解释的清楚。”
“那么就立刻开始吧,德佳·苏莉斯。”法赫德说。“早点开始,你解释清楚的就早些。”
“好吧,”女人调节了一下姿势,侧坐在自己浑圆结实的腿上。她几乎完全**的胸膛一起一伏,脚趾蜷缩着,仿佛在平复激动的心情。“你们知道灾星吗?”
灾星,米斯塔拉人称呼高进化者的词汇再一次出现,穆哈迪点了点头。“这和灾星有什么关系?”
“哦,这大有关系。”德佳·苏莉斯说。“灾星制造出种种疾病和怪物,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这个世界。现代米斯塔拉社会就是在这种苦难中诞生的,它不承认感情,只承认义务。”
看到两人不解,女人继续解释。“在灾星所制造的所有怪物之中,最可怕的一种,被称为变形怪。他没有罗刹妖那么强大的类法术能力,没有娜迦大蛇那么顽强的生命力,没有炽热之母那么庞大的身躯,但变形怪能伪装成任何一个人。它们常常杀害落单的行人,伪装成死者的样子,然后混入社区,暗中袭击和杀戮妇孺。”
想不到古代半身人的生物技术如此发达,心灵术士想,竟然能制造出这种神奇的生物。穆哈迪点点头,“接着说”,他示意。
“为了对抗灾星制造出的变形怪,古代的米斯塔拉勇士们不得不两人一组,搭档进行狩猎,以保证回来的时候搭档的人类本质不变。这种制度,后来就演变成了特恩制度。铁石誓言的伴侣之间亲密无比,分享一切,没有秘密,所以变形怪就没法渗透。”
这解释了为什么在这里见到的大多数男人都带着钢铁与玛瑙的臂环,穆哈迪想,原来是这个意思。铁石誓言,钢铁与玛瑙石的承诺,他想,还挺诗意的。
法赫德听了女人的解释,似乎被逗乐了,他拍拍穆哈迪的肩膀。“放心,我可不想和你分享我的妹妹。”
德佳·苏莉斯似乎有些口渴了,穆哈迪用异能给她端来一杯水。
喝完水以后,女人接着说道。“这样说,你们明白特恩和铁石誓言的含义了么?”
“明白了,”穆哈迪说。“可你还提起了银玉誓言,那又是什么?”
女人于是继续解释。“变形怪是灾星制造的最可怕的怪物,但变异怪物仅仅是他的一种武器。他还有另一种武器,唤作瘟疫,而哀痛之疾就是灾星制造的最可怕的瘟疫。”
“这种瘟疫是一种伴性疾病,只在女人身上传播……从米斯塔拉古代的诗篇和歌曲中可以发现,似乎女性的激素对病原体有促进作用。诗人贾米思·里昂·塔尔写到,年轻少女未染疾病,皆因清白。达利特们堕落放荡,因为病魔缠身,痉挛致死。整整好几代米斯塔拉人中,百分之九十九的育龄女性都被灾星的瘟疫杀死了。”
“有些女性活了下来——她们天生对这种疾病免疫。起初她们为数很少,接着逐渐增多。因为她们活了下来,又生下儿女,这些后代大多具有同样的免疫力,其他女人则在进入成熟期的同时死去。最后,除了少数例外,绝大多数米斯塔拉人都对哀痛之疾有了免疫力,这种疾病就此完结。”
“可损失已经无法挽回,许多邦国就此消亡。那些勉力支撑下来的,人口数目也大大下降,不足以维持社群的正常发展。神庙无人供奉,诸神失去了信仰来源。灾星差一点就把米斯塔拉人和他们的神一起给消灭了。”
“这么一来,社会结构和婚配模式不得已的发生了剧变。特恩制度彻底取代了一夫一妻制度,幸存的女性只有男性的百分之一,变成了一种宝贵的社会资源,时局无比艰难。”
“对于如何利用这种资源,米斯塔拉人做出了最沉痛,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决定。他们选择了达利特制度。”
“古代大诗人贾米思·里昂·塔尔写到,当达利特们远离日光,被囚禁于地底深处,其丑行无人得见时,米斯塔拉人便被免除了罪孽,远离疾病。”
德佳·苏莉斯苦涩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