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并不响,但庄梦蝶却似听到了,回转头,盈眶泪水终于落下。他的脸上静静的淌着泪,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作出一副微笑的样子,然后决然地走出了人群。
叶寒天扶着石磨,露出无奈的笑容,轻声地道:“我怎么感觉好象我棒打鸳鸯呢?”
庄梦蝶走了,带着不甘。
信鸽飞来了,捎来消息。
接到消息的各门派武林人大都心情沉重,无奈地接受了被管制的事实,而出身江湖的武人却大多没受到影响。看过由各派留守人员发回的信鸽,各派首脑的反应可以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地处中原的各个武林门派,基本上都宣布将对门下的异人弟子进行管制,这其中以武林第一大派华山,执中原武林之牛耳的少林为首。
仅有的三个尚未明确作出回复的门派为武当、峨嵋和恒山。
武当派宣称原掌门张三丰退位,由众望所归的宋远桥继任,可宋远桥的接任大典尚未举行,因此武当现在是群龙无首,自是不能草率的作出决定。
而峨嵋的灭绝师太和恒山的定逸师太则双双因为忍受不了使臣的罗嗦,一脚把朝廷的使臣踢下山,这管制门徒一说,也就无从谈起。
除此之外,远在西垂的昆仑、天山、缥缈宫几派,因为路途遥远,信鸽尚未飞到,不知情况,不过想来也只有缥缈宫可能违逆朝廷的旨意。
李南铭和当普等帮会首脑商议过后,认为不能和朝廷硬碰硬,应该保存实力,保留火种,决定明里遵从号令,解散自建帮派,暗里把实力转移到受异人控制的红花会里去。
自十多年前,南少林门前,陈家洛等人遭狙击而亡,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无尘和文泰来等人和南少林寺大打出手,此役中又折了文泰来、常伯志、骆冰、蒋四根和章进五人,可谓是元气大伤。
此后,因为原先的十五位当家,只剩下了无尘、赵半山、常赫志、杨成协和石双英五人,且无尘和常赫志身负重伤,不能理事,因此大批的中层干部被提拔起来,加入到红花会的决策层,其中有不少人就是异人。
其中高威依靠从陈家洛身上搜刮来的红花会机密文件,顺利地控制了红花会在建康府的分舵,并先后除掉了杨成协和常赫志,一步步爬升到红花会五当家,总管江浙所有分舵的高位,安插进数以万计以华山、少林两派弟子为主的异人,使土人在红花会的势力进一步削弱。
商议完了日后的行动方向,了一既拒绝了李南铭的邀请,前往独尊门驻地河北沧州,也没有回武当山参加宋远桥的继位大典,孤身一人,带着真武剑,道袍飘飘,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这次华山之行,对他的触动很大,一连接触到的庄梦蝶、唐冰月、兰帝、田四、徐孤鸿、王胜、叶寒天等人各具绝艺,而且不是大多不是门派的出身,却和他的武功相差仿佛,这让他生出一个想要见遍天下英雄,会尽天下奇功绝艺的念头。
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了一便以华北、东北作为自己游览天下踏出的第一步。
说到天下武者,不外乎三种出身,便是门派、军旅和江湖。门派武学的特点,是能够适应较宽的个人资质范围,而且较易达到一定的成就。军旅武学对个人资质范围的要求极宽,也容易达到一定的成就,但是军旅的高阶武学较难修成。江湖武学对个人资质范围的要求极严,一门武学常常会因为找不到适合的传承者而失传,但是如果特定资质的人遇上了特定的武学,往往能在入门后,修炼到高深的地步。
庄梦蝶、唐冰月、兰帝、徐孤鸿、王胜和叶寒天的武学属于江湖武学,而田四、荆天、郎子之和云中化等人的武学就属于军旅武学。
这日了一走在北平城外,正在缴费进城,身后一匹快马风也似的卷起一天尘土,冲进城内。马上的骑士随手丢下入城的五文钱,在马屁股上加上一鞭,丝毫不停地进了城。
了一皱起眉头,抬手掩住口鼻,向这人望去。白马、紫甲、长枪,还有那神经兮兮挂在嘴边的贱笑,这不是疯公子田四,难道还是旁人?
城门口的卫兵咧嘴骂了两句收了了一的钱,放了一进城。
看到田四,了一就想起田四的那次假投降,从自己手底逃跑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田四骑着马,早已拐了几个弯,了一轻松地找到了田四的去向。一路上行人惊恐的面色,把田四行进的路线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了一。
看着田四的大白马拴在南北杂货店的外面,了一笑了,走上前去,抚摸着白马的鬃毛。白马被陌生人近了身,本待打个响鼻,撂两下蹶子,可了一内力下去,把白马压得服服帖帖。
田四拎着两包包装好的礼盒,从杂货店里出来,走到马前,才发觉马身上靠着一个道士,正冲他微笑。
田四遍体恶寒,汗毛就全竖起来了,这是吓的。了一一个大活人明明靠在他的马上,光天化日之下,可田四从远到近过来就愣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灵觉也没有告诉他这里有个人。这是什么功夫?田四依稀记得师公曾经告诉他一种境界,那就是天人合一,化身与天地之中,与天地同呼吸。难道面前之人便是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高手?想起师公、师伯公等人描述的天人合一高手移山倒海般的实力,田四的脸色煞白。
其实田四是高估了了一的实力。
天人之境的道路何等的漫长,若是没有对手、没有机缘,可能终百年之功,也未必走得到尽头。
了一,只是闲着在等田四出来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看行人,看看房屋,看看云彩,看看太阳,莫名其妙地又踏过了先天境界和天人之境间的门槛,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玄妙境界。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了一净心澄意,在远离红尘的静室里闭关经年而不可得的境界,却在闹市的喧嚣之中无意间进入了。
这便是先天之后的修行道路!
“我说啊,田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了一发话了。
田四的脸立即堆满了笑容,像是和了一是认识几十年的老朋友似的,把右手的礼盒交到左手,伸出手来向了一拥抱过来,笑道:“哎,这不是道兄吗?来来来,小弟今天作个东道请道兄去全聚德撮一顿。”
了一竟然放任田四和他拥抱,凑近他的耳朵道:“也好,你给我放老实点,我有话要问你。告诉你,你这匹马上我已经下了禁制,你今趟不要想逃跑。”
田四垂头丧气地把手上的礼盒放到马上,瞥了一眼了一,见了一没有看他,伸手去拿得胜钩上的枪。岂知他的手刚摸上枪柄,了一的一只手按住他那枪的右臂,把他推开,自己站到田四和他的马中间,淡淡的道:“带路,去全聚德。”
两人出了北平城最繁华的王府井商业街,来到前门大街。
田四满脸堆笑,问道:“我们见过两次面,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可我还不知道道兄怎么称呼呢。”
了一答道:“我是武当了一,快去点菜。听说这里的一鸭三吃很有些名气。”了一的修为已经达到可以餐风饮露的境界,不过他对饮食从来就不限制自己,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快意人生,百无禁忌。
田四嘟囔道:“怎么武当道士也吃荤腥?”
了一道:“谁告诉你武当派的不吃荤?这是个人喜好问题。怎么不把你的马牵进来?听说你这匹马也很能吃的,在关外吃穷了不少人啊。”
田四像是一只给人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道:“哪有这种事,造谣!”
了一道:“是否真有其事,拉进来不就是了。这匹马可是匹上好的良驹。小二,快上三坛好酒,另外还有什么好菜就都拿上来。”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台子坐下。
田四自豪地道:“咱家的前无可是天下数得上的宝马。”听到了一后面半句,他的脸顿时垮了,连忙对小二说道:“两坛酒就够了,上片皮鸭和椒盐鸭壳,另外盐酥鸡尾虾、炭烤秋刀鱼各来两份,其他的就不要了。”
酒和菜很快就送上来了,了一拍开封泥,不用杯子,直接翻坛痛饮,一边喝,一边道:“喝免费的酒真痛快。”
眼看了一这般牛饮还说风凉话,田四的心就像刀绞般痛苦难当,他的胃没出血,荷包大出血了。
刚倒下一杯酒,还没来得及品尝,前无的马头凑过来,在田四的面前把酒一口吸尽。田四哭丧着脸,恨恨地道:“就你能喝。”他唤过小二,添了两个海碗,一个自用,一个给前无。
了一筷子随手点刺,一片片鸭子就连珠般地进了了一的嘴。了一称赞道:“全聚德烤鸭,名不虚传。”
田四道:“这是自然,全聚德地烤鸭工艺独特,是挂炉烤制,而不是焖炉烤制。焖炉有炉门,使用秫秸为燃料,而挂炉不安炉门,用枣木、梨木等果木为燃料,不用秫秸杆。因为果木木质坚硬,耐燃烧,底火足,而且烤出的鸭子带有一种特殊的果木香味。而且挂炉烤鸭烤制时便于随时观察,调换鸭子的部位,鸭子受热均匀,周身都能烤到,烤制的鸭子皮脆肉嫩。”
了一道:“原来有这么多讲究,不枉我来北平一趟。小二,再来一份片皮鸭。”
田四道:“了一兄弟,片皮鸭不是这么吃的。要用这里的面饼,把鸭片沾上甜面酱,和着大葱卷起,咬着吃。”
了一道:“我对面粉不感兴趣,光吃鸭子喝酒就可以了,这面饼和葱酱都给你了,不要浪费啊。唔,这鸭子实在太好吃了,鸭壳、虾和鱼你就一个人吃吧。”
田四眼泪汪汪地,用包片皮鸭的面饼,卷起秋刀鱼,蘸酱后,一口一口恶狠狠的咬下去,咀嚼着,看着像是在生吞了一似的。
了一把酒坛翻个底朝天,拍了两下,见再没有一滴酒滴下来,叹息道:“这酒坛子实在是太小了。小二,再来一坛。”
田四快要哭出来,对着了一哀求道:“了一大哥,行行好,这鸭子和酒都是死贵死贵的,以往我一个月才来吃一回。我口袋里的银子不多,再叫下去就付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