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沙福德打电话,连门都没关,就是有意要让她听到电话的内容,或者说,不避忌她,不在意她是否听没听见。
若这时她顾左右而言它,反而有做作之嫌。何况他本来费劲心机将她软禁在家中就是为了得到瑞隆船厂,若是和沙福德的交易到了哪一步都不告诉她,怎么指望她帮忙。
再者,他们昨晚才共同经历一场生死。嘉岚想到这里,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将短发往耳后压了压。
顾昭听她问得直接,笑了笑,点点头,却转而道:“饿了吧?李嫂刚给我送了鱼片粥上来,你也喝点。”
嘉岚没有应声,但脸上本能露出“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顾昭淡笑:“你心事重,昨晚到现在估计都没吃东西。而且这房子你不喜欢,若不是饿了,你不会四处乱走……”见她眉心微敛,又补了句:“你别多心,我是刀尖舔血的人,耳朵难免灵一些……帮我把灯打开,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极自然地吩咐,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其实嘉岚一直有一种感觉,顾昭对她有些超出边界的自来熟,她原本还以为这是他生意场上的长袖善舞。然而昨晚之后,她却不再那么想。
嘉岚依言起身帮他开了灯。
水晶灯猝然一亮,似汽车的远光灯一样,忽然投在错车人的脸上。顾昭本就苍白的脸被照地更白,鎏金一般的光彩落在他脸上,分明是静止的,嘉岚却看出了留声机中那种缓缓浮动的乐声之感。
顾昭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长得斯文精致,行动儒雅,却偏偏干得是刀尖舔血的勾当。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整张脸看起来格外脆弱,但嘉岚丝毫不怀疑,此人行事之狠辣,丝毫不输陆新铮。
不过无论怎么说,他昨晚都救过自己一命。
嘉岚开完灯回到窗边,见那床头柜上果然摆着一碗盛好的粥。但,只有一碗。
亦只有一个碗。碗里放着一个汤匙。
嘉岚扫了一眼那个碗:“你先吃吧,我下去问问李嫂……”
顾昭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所料,拿嘴努努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露出一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委屈:“我…吃不起来……”
嘉岚眸光扫到那绷带,将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片刻,端起那只碗:“我喂你。”
顾昭对她的自觉十分满意,眼尾笑地向上微微挑起。须臾,却又作起了妖:“这粥放了有一会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凉了……”
瓷碗上尚带着余温,嘉岚道:“这碗还是热的……”
顾昭的作妖作地层层递进:“碗没粥散热快……鱼片粥搁久了会有腥气,我受不了很腥的东西……”
嘉岚只好将舀起地那勺粥送到唇边蜻蜓点水一般地触了触,道:“还是热的……”
一抬眸却撞进顾昭狐狸般的笑。那狐狸像个正经人一般十分有理有据地说:“这碗你喝过了,就继续喝吧。我让李嫂再送一碗上来。”
“可……”不帮你试你怕它凉了怕它腥,帮你试你又说我碰过,这还有完没完了。
嘉岚正要辩驳,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定定愣了一瞬。
下一刻,在顾昭明亮的目光下,她舀起一大勺粥,送进口中。
温热的鱼片粥顺着喉咙向下,稳稳落在她空荡荡的胃中。她已饿地有些麻木的胃瞬间恢复了知觉。